天翼小说网 > 大明望族 > 第三百二十四章 事难两全(四)

第三百二十四章 事难两全(四)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天翼小说网 www.ty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不管沈氏宗族如何血脉渐远,族长太爷毕竟做了大半辈子族长,慈爱仁和,多有照拂帮扶族亲之时。不说旁人,就是沈瑞本生所在的四房,还有五房,都受过族长太爷恩惠。

    只是沈瑞在四房日短,加上过来时族长太爷已经年迈,不怎么打理族务,对此认识不深。对于五房来说,族长太爷虽不过是出了五服的族叔,却也是曾庇护五房一门的恩人。

    五房鸿大老爷病弱,当年上面也有不安分的嫡叔,下边有别有心肠的异母兄弟。虽说后来娶了一房贤妻,总算将里里外外都当当起来,可妇人主事岂是那么容易的?要是没有族长太爷暗地庇护,五房早就乱成一团,哪里有如今这夫妻齐心、父慈子孝的太平日子。

    “我要回松江,无论如何,我也要送叔父一程”鸿大老爷自得了丧报,伤心难过的同时,也就拿定了主意。

    沈瑛与沈琦兄弟两个都不放心,齐齐相劝,不约而同地想要代父南下。

    沈瑛道:“儿虽为官身,可东宫差事清闲,请假并不难,还是儿子随械大哥南下吧……路上赶路也便宜些……”

    沈琦则道:“我还闲着,哪里就要劳烦大哥?大哥入东宫当值虽有些日子,可寸功为立,如今咱们家与叔祖父家虽是亲近,可在外人眼中毕竟是出了服的族亲。兄长为了这个请假,也显得托大了。”

    鸿大老爷点头道:“二哥说的有道理,大哥如今是官身,正是当谨言慎行……还是二哥随械哥去吧……”

    听他松口,沈瑛、沈琦兄弟齐齐松了口气。

    如今还是六月末,盛夏时节,实不是赶路的时候。况且为了赶时间,连水路都走不得,需顺着官道走陆路。

    鸿大老爷即便经过这些年的调养,看着精神了不少,可到底上了年岁。身为人子,即便感念族长太爷昔日情分,可也不敢让老父夏日奔波。

    不想,就听到鸿大老爷接着道:“械哥既丁忧,家眷也要随之归乡守孝,我同太太两个,随着械哥家眷一起启程……”

    一锤定音,五房这里就敲定了南下奔丧的人选,鸿大老爷夫妇与沈琦。

    沈瑛与沈琦两个孝子还要再劝,却都是不顶用,只能求到郭氏跟前。

    知夫莫若妻,况且就是郭氏这里,对于族长太爷也多有感激。

    虽说族长太爷晚年对族里的事情不怎么搭理,族中纠纷日多,可也难掩昔日恩情。

    “勿要再啰嗦,有我跟着老爷,自然会精心看顾。你们与其在这里乱着急,还不若去寻一个妥当的大夫来。这一路上,老弱妇孺,还是周全仔细些为上。”郭氏道。

    沈瑛与沈琦没法,只好匆匆忙忙出去寻大夫。

    此次不是出诊一日两日,既要随着南下,往返就要几个月个功夫,既要对方本领好,还需对方答应离京,可不是只掏银子就能请来的。

    沈理那里,也得了丧信,有了定夺。

    说起来,他在松江那十几年还有守孝那几年,同族长太爷打得交道并不多

    不过年轻气盛时,尚且不觉得宗族算什么,对于族亲之流也没有放在心上,系出同源的叔祖父都是欺凌孤儿寡母、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其他人血脉更远,情分就更淡了;要不是父祖福地在松江,族亲中又曾有个恩亲孙氏在,沈理对于松江族人的情分同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

    如今人到中年,看着宦海沉浮,沈理倒是生出几分疲惫,开始有了思乡之情。

    松江是根,在外游子,总要落叶归根。

    族亲血脉再远,也带了个“亲”字。

    “林哥代我南下,正好也回去看看,等过两年他童子试还是要回松江……”沈理对妻子交代道。

    谢氏虽心疼儿子这个时候赶路,可对于同沈氏族人的往来,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

    娘家虽是女子的靠山,可女子下半辈子的依靠却是丈夫、儿子。沈氏宗族越是齐心,越是气势盛,以后自己儿女也就多了一份依靠。

    娘家再显赫,受惠的也是谢家子孙,自己儿女虽是谢氏外孙,也有谢家血脉,可同谢家儿孙相比到底多了个“外”字。

    只是沈林今年才十三岁,因打小读书勤勉用功缘故,加上身子正抽条,看着单薄的紧,倒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

    就是沈理夫妇舍得,沈械也不放心带着他驰驿南下。

    沈林不只是状元长子,还是阁老嫡亲外孙,真要因奔丧赶路之事有个好歹,那头一个被迁怒的就是沈械。

    等到最后敲定时,南下奔丧的人就分了两拨,沈械、沈琦、沈瑞、沈珏、沈械长子沈栋等人,先一步驰驿还乡;械大奶奶并其他妾室儿女与五房鸿大老爷夫妇、还有沈林则乘坐马车随后。

    京城距离松江相隔两千里,消息到了京城时,距离族长太爷过身的日子已经有大半月。

    以族长太爷的身份与年纪,定是要停灵“七七”方出殡,饶是如此,大家在路上也不敢耽搁,毕竟如今是雨季,也不能保证这一路上都是方便赶路的晴天。

    自从出了京城,一行人顺着官道,早出晚宿,一天都是百二十里上。

    沈琦、沈瑞还罢,这两人一个是青壮,一个是每日练拳强身的,尽管面上带了乏色,不过体力还能跟得上,即便白日里赶路累了,晚上在客栈休息一日也缓的差不多。

    沈械父子与沈珏三人,没几日功夫,却露出疲惫不堪出来。每日赶路的路程,也从百二十里,变成了八十里,饶是如此,每次下马时,这几个人都是一脸菜色。

    尤其是沈珏,眼底都是殷红色血丝,脸色青灰,双颊陷了进去,走路已经开始打晃。

    正好赶上这日清晨下起瓢泼大雨,雨势太盛,无法赶路,大家就在客栈多停了一日。

    沈家并不缺银钱,除了仆从下人之外,一行族兄弟五人这路上都是各自一间客房休息。

    沈瑞就去看了沈珏,见他依旧是不死不活的模样,便也不罗嗦,直接打发长福去请了大夫过来,挨着个的给沈械等人诊看。

    沈械是忧心上火,沈栋则是有些中暑的征兆,到了沈珏这里,大夫也说了一大堆出来,不外乎哀思凝结、寝食不安,需好生调理之类的话。

    路上不是调理的时候,沈械那里开了下火药,沈栋则是解暑散热的,沈珏这里,则是沈瑞做主,直接叫大夫开了助眠的药。

    待沈珏的药熬好,沈瑞亲自送了过去。

    “好生吃药,好生睡觉已经没有看族长太爷最后一面,难道最后的相送,你也不露面么?”沈瑞正色道:“枉费族长太爷那么疼你,你就是这样做孙子的?”

    沈珏闷声道:“我怎么会不露面?按照计划的日子,不是在‘六七,前就能赶回松江么?”

    沈瑞冷哼一声:“你都成了什么样子?眼看都要在马上坐不稳了,还想要如期赶回松江?明日真要从马背上栽下来,这一耽搁,别说‘六七,,就是‘七七,大日子也赶不上”

    几昼夜没有正经合眼,沈珏又不是铁人,哪里能不累呢?

    可是他真的睡不着,整晚整晚都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这一路上,沈瑞劝解的话早已说了几车,道理沈珏都明白,可就是心里难受的不行。

    想到轻重缓急,沈珏就不分辨,从沈瑞手中接了药晚,一口饮尽。

    药效十足,没一会儿,沈珏的眼皮就开始打架,沈瑞眼见他在床上躺了,鼾声渐起,才端着空碗从他房里出来。

    用药物助眠,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该劝的沈瑞都劝了,可都是不顶用,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沈珏悲伤损身。

    在门口,正好与沈械碰了个正着。

    沈械看着沈瑞手中的空碗,皱了皱眉,道:“珏哥如何了?”

    “已经睡下了,瞧着应不会耽搁明日行程。”沈瑞道。

    沈械点点头,有意无意地打量沈瑞。

    他已经看出来,这次沈瑞“自作主张”地请大夫上门,为的就是沈珏,他与儿子不过是附带。

    这两人关系真的好?沈械一时也拿不准了。

    按理来说,沈瑞与沈珏两个名分上虽成了堂兄弟,可因牵扯到了利益,也该有了嫌隙。

    沈瑞察觉出沈械的打量,道:“大族兄还请多节哀,多多保重,这路程才过了一小半,还要一大半的路程要赶。”

    要说沈珏散发的是从里到外的哀伤,那沈械无意流出的则是一种焦躁。

    不用细问,沈瑞也能明白其中缘故。大明以京官为贵,沈械虽是孙辈只丁忧一年,可朝廷也不会留着缺给他。等他丁忧期满,想要起复时,到底能不能捞到京缺,捞到什么样的京缺还不好说。对于年纪将不惑之年的男人来说,执着于权利并不是可耻的事,然而在刚得了族长太爷去世的消息,尚不及悲切时,就担心这个未免太薄情。

    加上沈械对沈珏的冷淡,也让沈瑞觉得不满。

    沈珏正为本生祖父故去难过,要是沈械这个本生兄长能劝慰一二,多少也会有些效果;可沈械只顾埋头赶路,对于沈珏的悲伤憔悴视而不见。

    沈瑞的话,虽是好话,可沈械却不乐意听。这是嗔怪他将路程安排的紧了?还是怎地?

    他皱眉道:“为人子孙,回乡奔丧本是应有之义,路上是赶了些,可也是没法子的事。珏哥那边要是不适,就让他留在这里休整几日,等鸿大叔他们到了随鸿大叔他们一路走。他如今是二房嗣子,太爷大事也未必需要他到场……

    沈瑞轻声道:“这世上有生恩还有养恩,论生恩,族长太爷是珏哥本生祖父;论养恩,族长太爷教导了珏哥十几年。名分上珏哥如今虽不是族长太爷之孙,可这祖孙十几年的情分却是改不了的。”

    为本生亲服丧按照规制是需“降服”不假,可五服之外还有个“义服”。以沈珏与族长太爷的情分,“义服”期年也不算什么。早在沈瑞、沈珏出京前,沈沧与徐氏就交代过此事。出殡这样的大事,沈珏更是应该赶上。

    沈械对沈瑞印象并不深,只觉得他是个沉默寡言、略有些阴郁的少年,如今见他说话不见服顺,口气中隐隐带了执拗,心中越发不喜。

    他彻底撂下脸,冷哼道:“没想到,瑞哥倒是个好兄长。我们珏哥,还真的赖你多看顾了……只是他恁地不争气,明明幼年也是个聪敏的,在读书上有几分天分,不想如今却是现了下行,一个院试都过不了?”

    沈瑞闻言,诧异地看了沈械一眼。

    这般阴阳怪气的,是将沈珏院试失利的原因归咎与他?

    可是科举考试,考场变幻莫测,靠的除了是运气之外,就是考生自己本生的实力,其他的影响甚微。沈械这样说,就有些无理取闹,这同他平素里端正肃穆的形象不符。

    沈械随口说完,心中也后悔。

    他是太焦躁了,才见不得沈瑞一派从容的模样。加上沈瑞与沈珏、沈栋两叔侄同庚,那两个因哀伤与疲惫,日渐憔悴,独有沈瑞还是一副精神模样,也让沈械看着不顺眼。

    在他看来,沈瑞这样没心没肺的,是对族长太爷没情分;他却是忘了,沈瑞又不是族长太爷的儿孙,不过是一族亲晚辈,真要为了族长太爷身故要死要活才是怪异。

    不管沈瑞怎么装大人,不过是十五岁少年,自己与之计较就显得难看。加上沈瑞是代表二房沈沧夫妇南下奔丧,真要关系闹僵了,以后回京城也不好与二房往来。

    想到这里,沈械就强笑道:“是我心情不好,,失言了,还请瑞哥勿怪……”说罢,转身匆匆走了,进了走廊深处一间客房。

    沈瑞依旧站在那里,看着沈械的背影若有所思,就听有人道:“这是想什么呢?”

    是沈琦。

    沈琦的房间就在沈珏房间的对门,即便他无心偷听,可方才沈械与沈瑞在门口的应答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自然瞧出来沈械的失态,对于沈瑞的稳重也觉颇为欣慰。

    他开门将沈瑞让进屋子,拍了拍沈瑞的肩膀,道:“瑞哥不仅瞧着像大人一般高,也会照顾人,当年不过一个小毛头,真是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瞧着他老气横秋模样,沈瑞失笑道:“等琦二哥七老八十再感慨这些吧…

    沈琦摇头道:“同你们这些青春少年相比,二哥都是老菜帮子了,哪里需等到七老八十?”

    族兄弟两人虽年纪相差的远,可因孙氏与郭氏的渊源,沈瑞与五房走的亲近,沈琦待沈瑞也是真心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