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小说网 > 大明望族 > 第十九章前尘影事(四)

第十九章前尘影事(四)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天翼小说网 www.ty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郝妈妈早已悔青了肠子,这饿着沈瑞引出孙氏的“托孤之臣”,就是她给张老安人出的主意。如今不算账还罢,要是等到事情敞开了说,哪里会有老安人的不是,多半是她这个嘴欠的顶缸。

    郝妈妈想着被打了板子卖出去的王妈妈与柳芽,哪里还敢掺合这里的事,只转开话题道:“表姑奶奶最是孝顺老安人,同老安人的亲孙女分毫不差。要是老安人开口,别说是给娘子张罗‘三七’,就是日日守灵也没有不应的。哪里会像隔壁大娘子那样藏奸,不过是占个名儿,却舍不得将姐儿抱过来。”

    张老安人这些日子除了怨孙子,次一等怨的就是沈理与隔壁五房一家子。听了郝妈妈这话,她少不得又咒骂几句,不过想要叫娘家侄孙女来主持“三七”祭的主意倒是越发实了。

    等到前院吊客走的差不多,张老安人立时使人请了沈举人过来。没想到她算计的妥妥的,在沈举人这里却是碰了一鼻子灰。

    “不行,哪有这般道理?按照世情,‘三七’是当做‘女儿七’,可不是家家都有出嫁女,不做‘女儿七’也有常例。燕娘只是表侄女,并非沈氏女,焉能出面给孙氏作七?”沈举人显然也为老母想一出是一出困扰,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张老安人被顶的心肝肺疼,梗着脖子道:“怎么就不行?就你们沈家人金贵,张家人就不是人!?老身晓得,你瞧不起你舅舅家,只觉得你舅舅帮你打理产业是占了你便宜。可正因他是舅舅,他才费这个心,帮着你守着家业。那些姓沈的,都是隔了房、出了五服的,张家却是你亲舅舅。难道你真要叫没服的族侄女充当‘出嫁女’主祭,也不要燕娘帮忙?那些人恨不得上来吸你的血,你倒是多个成算,别被人蒙了去……”

    沈举人再不通经济事务,看个账本,数字多寡还是能看出来。早在头两年,张家在老安人的主张下开始插手四房产业,每年交上来的受益就渐少。田产的话,不过是雨水多了,地势凹了。铺面的话,则说南货铺面多了,生意不好做。

    林林种种,总有说辞,沈举人不爱计较,心里却是透亮。只是都是至亲,他也愿意拉扯舅家一把。再说四房子嗣不繁,数代单传,他也没有叔伯子侄可相互扶持,既是几位表弟、表妹婿乐意帮他打理庶务,他便也领了大家的面子情。

    张家人即便贪些,总没有过了大褶,沈举人只当是孝敬舅家。只是待孙氏卧病,张家人彻底接手孙氏嫁妆产业后,行事就开始张狂起来。用了十几、二十年的老掌柜,说撵就撵,恨不得将七大姑、八大姨都派了差事,可每月收益却是锐减。

    沈举人再大度,也不是傻子,少不得请了张老舅爷过来,点了两句。没想到张老舅爷咬牙不认不说,还道起辛苦委屈来,甥舅两个闹个不欢而散。

    张老安人又是耳朵软的,不觉得娘家占自家便宜,只当儿子耿介不会说话,不体谅舅舅辛苦。沈举人顾着面皮儿,不愿与舅家撕破脸,早想着等到孙氏咽气,借着整顿家务为名好好收回产业,省的到时候亲戚不好做。

    不知张家是否有所察觉,早先恨不得日日登门,老少娘们凑到老安人与孙氏跟前奉承;自孙氏病重,日益来的少了。

    孙氏故去这半月,张家人更是只有在“接三”时露面,连“头七”都没有露面。

    想着张家去年新起的大宅,大表弟这半年包的两个粉头,沈举人真心对舅家敬重不起来。因此,听着老安人这些张家比沈家人亲的话,沈举人不免心生烦躁,皱眉道:“既是张家同咱家亲,这些日子怎么不见?这些年,家里遇到的大事,只有这一遭罢了,族人都晓得上门帮忙,张家人怎不露面?”

    张老安人哪里容儿子说娘家不好,辩白道:“谁跟那些破落户似的清闲,你舅舅领着你几个表弟给你打理庄子铺面哩。骨肉至亲,可不跟那些外八路似的,只会说嘴,可都实心帮你出力,你可要晓得好歹,别跟先前似的,听风就是雨,伤了你舅舅的心。”

    沈举人嗤笑道:“难道儿子亏待了舅舅?不过两年功夫,舅舅家可是起了新宅子,又添了田产。”

    张老安人只觉得面皮发臊,犹自道:“那败家娘子这些年漫天撒钱,也没见你说个‘不’字,拉扯你舅舅一把,又是多大点事,值得你说嘴。”

    沈举人心里对张家人既有了应对,就不同张老安人拌嘴,只道:“燕娘与家里再亲,也是表亲,没有在沈家披麻戴孝的道理。‘三七’只如今日这般就是,不必使人主祭。”

    张老安人心中抑郁,可也晓得儿子既拿了主意,不是自己能劝动的,就又想起孙氏那些不见了的地契、房契,道:“上回我与你说的事,你也要记在心上,要不就打发管家悄悄地去县衙走一遭,将东西补齐了省的忧心。”

    沈举人摆摆手道:“不妥,不妥,娘您就别操心了。不差这几日,等孙氏发丧了,儿子就使人去料理。莫要再生出事端,引得族人耻笑。”

    张老安人无法,只能暗自忧心。

    居丧这些日子,沈举人不去亲近妾室通房,日日只宿在书房,倒是念起原配发妻的好来。一时觉得,家业在自己手上振兴,孙氏委实是贤良妻房;一时又觉得自己命运堪怜,少年丧父,中年又丧了结发之妻,成了鳏夫,有些悲秋伤春起来。

    沈瑞与沈瑾,则是一复一日,整日守在孙氏灵前。

    张老安人想不起,沈举人顾不上,沈瑞便继续安置在前院客房,身边也有几个人服侍。两个是管家安排的婢子,一个是郭氏留下的冬喜,还有一个养娘韩妈妈则是沈理夫妻送来的。

    韩妈妈三十多岁,做着一手好汤水,并不劳师动众,只用茶水房的小炉子,就能做出十几种甜汤咸汤。冬喜十五岁,容貌秀丽,手脚又麻利,做得一手好针线,从早到晚针线不离手,不多日子,就给沈瑞添了好几身鞋袜衣衫。相对与这二人,沈家自家的婢子,行事就差了一等,一个恰好就是柳芽曾提及的兰草,另一个叫丁香,年纪与冬喜相仿,都是嘴上应对的伶俐,又仗着是老安人院子里出来的,很是托大。

    只是四人主家是三家,谁也管不着谁。

    韩妈妈与冬喜奉命而来,只恪守本分,守在客院里,尽心照看沈瑞起居饮食,并不与兰草与丁香计较。兰草与丁香,性子则很是活络,寻了由子就往灵堂寻沈瑞禀事,恨不得一日走八趟。到了灵堂,口中与沈瑞说着话,眼神却黏在沈瑾身上。

    沈瑞既生离意,也没有降服哪个的兴致。对他好的,他客气几分;远着他的,他只当没看见。

    还是沈瑾见兰草与丁香大事小情就到灵堂上寻沈瑞,言语间又失了恭敬,呵斥了几句,不许她们再到灵堂来,那两个才安分下来。

    “三七”与“二七”一样,全套法事,来的吊客不少,其中不乏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却是平平常常的过去。只同“二七”一般,并没有做“女儿七”,也并没有闹什么笑话。

    等到“五七”临近,已是进了腊月。

    灵堂上炭盆又多了两个,沈瑞身上薄棉衣服也换成厚棉,可灵堂上还是寒气逼人。可孝期之中,又不好换皮毛衣服,冬喜便给做了无袖棉坎肩,叫沈瑞贴身穿了,又做了新的棉护膝,棉裤也换了臀部加厚的,好使的沈瑞好受些寒气。

    沈瑞都贴身穿戴了,外头瞧不出什么,身上却很暖和。眼下可是伤风感冒都能死人的时代,沈瑞可是惜命的狠。上辈子他小时候长在外曾祖父身边,跟着宗老练过形意拳,如今又捡了起来,将一个月下来,胳膊腿倒是舒展开来。因此,他这个小身边看着清减,实际上却比过去结实的多。

    加上韩妈妈每日的温补养身的汤,沈瑞守了将一个月的灵,身子都好好的。倒是沈瑾,之前埋首苦读,本就疏于活动,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守灵到“四七”的时候,小病了一场。

    还好沈瑞发现的早,瞧着他鼻音重,嗓子暗哑,便叫小厮扶了他下去,这才没有耽搁。沈瑾吃了两日汤药,强撑着出来想要继续守灵时,又是沈瑞一通“体之发肤,受之父母,惜之为孝”给劝了回去,这才调理好了,去了病根。

    经过这一番波折,兄弟两个之间话虽依旧不多,可却多了几分默契。只是在外人面前不显,可是却瞒不过与他们一起守灵的沈全。

    看的沈全讪讪的,只觉得眼前这兄弟两个友的友、恭的恭,年纪不大,行事说话都是君子之风,只有自己在旁胡思乱想,一会儿想着沈瑾是不是“大奸若忠”,心思藏歹念;一会儿有想着沈瑞会不会隐忍不发,视手足为死敌,倒像是小人心肠。

    等到这一日,正是孙氏故去第三十四天,也是出殡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