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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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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卫军士兵押解牧清和邹正一路前行。通过行进间的感觉,牧清依稀猜到了方向。难道要去穿云柱?那里天坑遍布,别院怎么可能建在那里?他渐渐感觉到了山风习习,冷飕飕地直透骨髓。脚下也是绵绵软软的软木梯。青山谷什么时候有了云梯?这是哪儿?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又过了一会儿,他察觉向上攀爬的态势变成了平步行走,脚下也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怎么还不到?”邹正已经不耐烦了。

    “到了!”方脸武士掀去他们的黑巾。

    阳光骤然打在眼睛上,牧清和邹正一时受不了刺眼的阳光,眼睛痛得睁不开。牧清手掌遮在额头,避开炫目的光:洁白的云,蓝蓝的天,别院建在天空之中!天哪,这是穿云柱的顶端!

    他紧接着发现柴东进对穿云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穿云柱原本是一根毫无用处的位于陡峭圈闭的巨大天坑中一根拔地而起直插云霄的巨型石柱。但是柴东进偏偏就把别院建在了石柱的顶端,别院之高可以俯瞰整座青山谷,战时它可以充当居高临下的指挥所,闲时又是一座恍如人间仙境的洞天,它不染尘世一粒缘,只由一座长长的绳索桥沿着穿云柱螺旋向下与陆地连接。别院不大,仅有北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中间是雅致的小庭院。庭院东侧拐角散生着一些别致悦心的花花草草。

    牧清敏锐地嗅觉告诉他,女人的香气和死人的血腥杂糅在别院的空气中。他相信不久之前这里一定是粉黛频施歌舞升平的法外之地。而现在,这里毫无人气,冷冷清清得连个丫鬟侍应都没有。

    邹正似乎对别院相对熟悉,他脑子在想一些事情,走路慢了一些。故而,方脸武士推了他一把,直截了当地说:“往里走,西厢房才是你们的囚所。”

    '囚所'两个字深深刺痛了邹正,他的脸,阴沉沉好似七月的积雨云,重重地闷着惊雷。

    牧清本想趁机说几句挑唆的话,可是忽然间,他发现了脚下的花花草草中有一些绿色小花。他被绿色小花吸引,顾不得近卫军的催促,蹲在地上摆弄察看。

    “看什么看。赶紧起来,快走!“近卫军几乎是推搡着把牧清驱赶到西厢房。不过,他还是趁机揪了几朵绿色小花藏在怀里。

    方脸的近卫军头领在屋外咔嚓一声落了锁。牧清在屋里转了几圈,他这才发现这个房子的门和窗户都是精钢打造,除非你有遁地之能,否则别想逃出去。

    牧清调侃说:“举目是天,下望是渊,即便我们能从屋子里跑出去,唯一的铁索桥还有重兵把守。这儿啊,根本就是待死之地哦!“他偷偷瞄一眼邹正,只见邹正目光迟滞,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邹正猛然站起来,跑到房门口,重重地一拳打在门框上,震得整座屋子哗哗作响。

    牧清说:“没用的。它是精钢打造的,房门足有一尺厚,任你武功再高,也休想逃出去。“

    邹正也不理他,脑袋抵在房门上。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他忽而歪头阴沉地问牧清:“筋虚散呢?我想用它了。“

    牧清正在摆弄手里的蓝色小花,听到邹正如此一说,他两手一摊,拍拍裤兜和衣兜。“你想用,我却没有了!“

    邹正愣了一下,转瞬明白其中的原因。“你把筋虚散藏在授剑里了?“

    “准确说,藏在授剑的握把里。“

    “还能造么?“

    “没有原料怎么造?造不了。“

    邹正的情绪不知怎么突然失控了,他挥起巴掌,啪!狠狠给了牧清一耳光:“笨蛋!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随身藏起来?“

    “已经藏啦。“牧清捂着脸说,“在授剑里。“

    “但是授剑……“邹正突然发现牧清挨了一巴掌不但不气恼,反而略带喜悦,同时他还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秫秸编织的工艺品,从样式上看应该是某个女人喜欢的玩物。邹正猜想牧清之所以举重若轻,一定是有了别的办法,所以他说,“你小子一直挑唆我取代柴东进。好的,我现在想这么办了,方法是什么?“

    牧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手上的工艺品上揪下一根细细的秫秸,一折两段。秫秸是中空的,他挑了更细的一根去掏弄秫秸中空部分。

    “喂,我问你话呢?“邹正语带急迫,“回答我!“

    牧清还是不理他。他在屋子里四处踅摸,终于在西侧墙角找到一小层灰。他细心的捏起灰,慢慢倒进中空的秫秸里。

    邹正怒火上头,心说我都急地要撞墙了,你他奶奶的却在不知所谓的瞎摆弄,我踢死你!他跑过去一把抢过秫秸,轻轻一折……噗!秫秸内的灰全都飞了出来,虽然灰很少,但还是呛得他直咳嗽,眼睛也被迷到了。

    牧清笑着说:“这小机关做的如何,邹大哥?”

    “小兔崽子,敢戏弄我!”邹正作势要打。

    “别打!这就是方法。对付柴东进的方法。“牧清笑着说,“想想看,如果灰换成筋虚散会是一种什么景象?”

    邹正愣了一下。“你是说授剑有机关,就像那些灰?”

    “是的,就是这样的。机关在授剑的握把上,需要有人错误引导才能触发。”

    “我去错误引导?”

    “恐怕柴东进不会给我机会。”

    “你怎么保证我不会中毒?”

    “筋虚散吸入有效!闭气就能避免中毒。“牧清补充说,“以你的本事,再加上你提前知道机关消息,我可不相信你会中毒。”

    “如果抢走你剑的混蛋独吞了那把剑,或者说柴东进根本不知道有那把剑呢?”

    “那就想办法让他得到那把剑。办法有很多,比如你可以说方脸武士抢了我的授剑,他藏而不受首先是对柴将军的大不敬,其次你出于道义也希望帮我讨回来。”

    “好吧。“邹正咬着牙,“告诉我触发机关的方法。”

    牧清凑上去把机关的方法附耳告诉了他。

    邹正边听边想。授剑藏毒的机关是不是很早就设计好的?他给谁设计的?还有,他为什么要挑拨我和柴东进的关系,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邹正最终还是忍不住心中疑问,张嘴问出来:“这些机关,你给谁设计的?”

    “给那些贪财恋宝的人。“牧清耸耸肩膀,“我可不像你。首先我没兵,其次我不会武。我好不容易捡了一个宝贝,假如不设计一些小把戏,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被人抢了去?”

    邹正想了想,觉得有理。但他又问:“为什么帮我?都到了这份儿上了,我希望你实话实说。”

    “我想上船。柴东进和李琦的船,我上不去。只有您这条船才能载着我远航。另外,您知道的,”牧清编谎说,“我爹是个佃户,全家整年卖苦力也挣不来几碗白饭钱,这样的苦日子我不想要了。我想大富大贵!我深信,只有你才能给我想要的!”他顿了顿语气,打出关键一击,“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输给方子舟。就像你不想输给李琦一样!”

    邹正不由大笑。他拍了拍牧清肩膀说。“好兄弟,以后你就跟着我,只要得到了幽兰白药,只要攀上了东线总帅,我一定让你大富大贵!”

    “谢邹将军!”牧清把'校尉'变成了将军。邹正默默接受了这个称呼。两人开始在屋子东拉西扯,胡侃神吹。说得都是一些荣华啊,富贵啊之类的。

    时间过得很快。太阳的光芒慢慢臣服于黑夜的统治。牧清在于邹正虚与委蛇的同时,只盼着月亮早一点爬上别院的屋顶,他想早点见到柴东进。他深知邹正是个反复的人,时间长了,他真担心邹正反水弑主的决心会改变。

    总之,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家仇国恨,就在今夜决战!

    正想着,邹正忽然提醒牧清说:“有人来了。“他扒着窗户缝向外看,“是柴东进!奇怪,他怎么来这里了。妈的,这样正好,这里僻静人少,杀一百个人也没人会知道。”

    牧清也向窗外望去,他看见柴东进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方脸武士、李琦和方子舟,他们身后还跟着六名彪悍的武士。人群里没有师父的身影。难道出事了?不会有事的,师父悬壶济世,一定善有善报。

    “妈的,”邹正骂道,“看来柴东进真把我当敌人了,我被软禁在这里,他却把李琦那个狗东西时刻带在身边。”

    “知道为什么吗?”牧清问。

    “为什么?”

    “因为你可有可无!”

    邹正怒了。一掌把窗台的石质衬边击碎。“妈了个吧子的,是他逼我的!”

    “他们人多,方脸武士也在,不如算了吧。“

    “算了?“邹正牙齿咬得嘎嘎响,“方脸武士欺我太甚!他首先得死!“

    “方脸武士也是听命柴东进的,对吧?“

    “没错!所以他们都得死。“邹正双目吐着凶光,“授剑机关触发后,筋虚散的作用面积有多大?“

    “差不多可以涵盖……“牧清用目光粗略丈量了一下西厢房,“整间屋子这么大。“

    “太好了,对付他们绰绰有余。“邹正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问,“我自然能闭气躲过筋虚散,你呢,你怎么办?事先说好,我可不会配药救人。“

    “小弟早有准备。“牧清拿出几朵蓝色小花--就是庭院内散生的那种蓝色小花--他展示给邹正看,“它叫醒幽兰,有提神醒脑的功效,预先把它嚼烂含在嘴里,就可以缓解中和筋虚散的毒性。“

    “太好了!有了它,我将立于不败之地!“邹正说,“但是在此之前,你我还得给柴大将军一点儿面子。“

    他拉起牧清快步奔房门来到房门口,规规矩矩地单膝跪在地上,当房门一开,他就大喊,“启禀将军,邹正幸不辱命,现已将牛三木缉拿,请您发落。“

    柴东进轻哼一声并不理睬,视线越过邹正落在了牧清身上。那把造价不菲、做工精美的将授之剑正在他的右手掌心里慢悠悠地转啊转。

    邹正偷眼看到柴东进正在玩弄短剑,心中一喜,你对这把剑倒是情有独钟。也好,稍后我就让你尝尝筋虚散的味道。这就是你对我视若无睹的代价。

    李琦发现今夜邹正的表现与往日大为不同。往日的邹正,唯唯诺诺中略带骄狂,一旦情绪受挫,必会跳起来大喊大叫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而今夜,他表现很沉稳,很自信。他为何如此自信?

    “这把剑是你的?”柴东进质问牧清。

    “我师父在哪儿?”牧清答非所问。

    “大胆牛三木!”方子舟从队列后面闪出来,指指点点得怒骂说,“现在是柴将军问话,不是你!”

    “你已经迫不及待地给新主子表忠心了吗?“牧清冷笑着说,“师父养我吃穿,教我技艺,如今他老人家命悬一线,我问一句'师父在哪儿'有何不可。是不是,柴将军?”

    柴东进觉得今夜甚为有趣。李琦面带犹疑,似乎在思考问题;邹正跪在地上似是而非的隐隐在笑;而牛三木与方子舟,唇枪舌剑不让分毫。他笑着说:“你们这对师兄弟甚为有趣。一个恨不得挖师父的骨吃师父的肉,一个命在旦夕却担心一个老不死的。不管怎么说,你--“他指向牧清,“从忠心的角度来看,比方子舟强多了。而我,喜欢忠心的人。起来吧,站起来与我说话。”

    方子舟不明白为何会热脸贴上冷屁股,恨恨地退到李琦身边。他不明白的是,难道非得顶撞柴将军才能让他高看自己几眼吗?他偷偷拉了拉李琦,悄声问将军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李琦低声说:“一个善于背叛的人,最恨被人背叛!以后说话千万小心。”方子舟听得一惊,不敢再言语了。

    牧清依言站起来,对柴东进说:“谢将军恩泽。“他抱了抱拳,接着又说,“今日午后,大师兄谈及您率军去抓家师了,请问家师身犯何罪?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安康,请告知。”

    牧清这番话得体又大方,但邹正非常不爽,心里既酸又辣。他想,柴东进与牛三木相识不过须臾,他都能站起来答话,我却跪地不起!牛三木你个小王八蛋,居然说什么谢将军恩泽,你是哪一伙的?

    柴东进对牧清说:“你师父确定是有罪的。因为他始终不肯与我合作,我把他--“

    “你把他杀了?!“牧清眼睛瞪得大大的,恐慌到了极点,

    “也许以后会杀。“

    “他在哪儿?“

    “在地牢里疗伤。“柴东进笑着说,“他右手的五根手指'依次'被我砍掉了。“

    “五根手指!依次砍掉!!“牧清嘟囔这句话,眼里喷着火。

    “不止五根手指,我顺带还把他的手筋、脚筋都挑断了。“柴东进淡淡地补充说,“这样他就跑不了了,对么?“

    牧清脑袋里嗡嗡作响,好似爬进了上万只蚊子,眼前的世界在黑漆漆一片中冒出了繁星点点,他向前一个趑趄,恰好撞到邹正身上,邹正趁势托了他一把,他才没有摔倒。他勉强稳住身形,脑子里茫茫然只剩下'我要杀了你'这句话,他玩命儿地扑上去撕扯。柴东进只是抖抖肩膀,就把他摔倒在地。一旁的卫士奔上来,三两下就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仅凭一腔仁孝之血,你能做什么?这个世界是要讲实力的。“柴东进冷冰冰地命令方脸武士说,“把他带到我的房间去。“接着他又对邹正、李琦说,“你们也来。”

    “那我呢?”方子舟迫不及待地问。

    “你?“柴东进鄙夷地说,“留在外面!”

    “为什么?”方子舟强问。

    “因为你不懂得感恩!“柴东进厌恶地说,“就是一头猪,你养了它七八年,它也懂得对主人哼哼几声。而你,无时不刻对你的师父落井下石!百般迫害!本将军最恨你这种人。滚!”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西厢房,迈步走进的他正房。方脸武士一手提着被捆成粽子一般的牧清,也跟着进了北屋正房。在他们走的时候,牧清兜里的一朵蓝色小花掉落在地上。

    邹正骚不打眼的自己站起来。他走到李琦身边,在他耳边嘲笑说:“还记得午后我对你说的话么,我!说!你这外甥难堪大用。”

    说到酣畅淋漓时,邹正夸张地抖动肩膀,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同时甩开大步向正房走去。

    李琦初始并没有注意到那朵蓝色小花,因为方子舟一直缠着他问:“姨叔,柴将军说我不懂得感恩?”

    “难道不是吗?”李琦有些不耐烦。

    “当然不是!您知道的,老杂种对小畜生溺爱到无以复加,对我则是不闻不问,什么本领都不教我。就冲这些,您说,我凭什么对他感恩?“方子舟缓了一口气,不服气地又说,“再者说了,您也说了,柴将军是靠着反叛和背叛才爬上如此高位的,他……他……他有什么资格说我不懂得感恩!”

    啪!

    李琦一巴掌把方子舟扇了一个趑趄,低声咒骂他说:“笨蛋!跟猪一样!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抱怨将军之短长?蠢小子,我再说一遍,一个长于背叛的人,最忌恨的就是不忠的人,因为他可以背叛别人,却不允许别人背叛他!”

    “这……”方子舟捂着通红的脸颊,支支吾吾地接不上话。

    李琦骂他说:“要不是看在你还能指认安道全的份儿,就冲你这猪脑袋,我早就一脚踢死你了。你呀,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吧。”

    他不想再理方子舟,迈步向柴东进的房间走去。不经意间,他一脚踩在牧清掉落的蓝色小花上面,他脚下一滑,向前冲了好几大步才稳住身体。他回过头查找原因,发现是蓝色小花,回想之下记起它们是从牧清身上掉落的。两个大男人,在屋子里摆弄花花草草干什么?怪,真怪。他越想越觉得奇怪,招手问方子舟:“这花有什么功效?叫什么?”

    方子舟仔细看了看小花。“这是醒幽兰,世间不常见,有提神醒脑的功效。根据老杂种的医书记载,它对迷香一类的毒物有奇效。”

    “比如呢?”

    “比如……筋虚散。嗯,老杂种的医书上说筋虚散极为霸道,是所有习武之人的噩梦。只要中了筋虚散的毒,甭管他武功高到何种程度,一样筋虚体乏任人宰割。“

    “你会炼制筋虚散么?”李琦问。

    “不会。”

    “牛三木呢?”李琦又问。

    “他?”方子舟想了想,揣测地说,“老杂种把【药经十典】传了他,所以他……应该会。”

    “怪不得邹正今夜一反常态,原来他有所依仗!”

    “什么依仗?”方子舟一时没有想到其中诀窍,“姨叔,你的话我不懂。”

    李琦给了他一记白眼。“猪就是猪。我要是安道全,我也不正眼看你。“他从怀里拿出一块腰牌出示给屋外的六名卫士看,命令说:“这是近卫军令牌,我命令你们随我去抓人!”

    “抓牛三木?”方子舟插话说。

    “还有邹正!这莽夫要造反。”李琦边说边指挥卫士们涌向柴东进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