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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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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郑芸菡不了解大嫂二嫂的动机,但她了解忠烈侯。

    他身为一家之主,还是两位儿媳的公爹,他若发难,就会直接从侯府里的矛盾,上升成与亲家之间的矛盾,与他等位出面的,是舒家的长辈和漳州祁族那位。

    他不敢的。

    从某些方面来说,忠烈侯所有的威风,都逞在最亲的人身上。

    他一定会找大哥和二哥,那是他们的妻子,让大哥二哥关起门来教训两个妇人,当做一件家事来处置,才是他干得出来的。

    福嬷嬷摇头:“找了,怎么没找,找了也没用。”

    福嬷嬷是刘氏进门之后被打压的老人,多年来对府里的情形再清楚不过,所以大少夫人进门之后,她按照姑娘的意思,事事都很帮衬,一些敏感的事情,比旁人留意的更多。

    如郑芸菡所料,忠烈侯在事情发生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找到两位公子,让他们好好惩治自己屋里不懂事的妇人,甚至要他们拿休妻来作说法。

    媳妇进门,跟了夫姓,就是夫家的人了,凡事都应该以夫家的荣耀为先,现在倒好,一个个紧着自己的喜怒做事,整个侯府的脸都被丢尽了!

    他找大公子时,大公子态度冷淡的说:“舒氏娘家势大,人多势众,儿子在朝中少不得要和气相待,父亲如今身上的职务也不多,很多事情帮不上忙插不了手,往后在家中,没必要为妾侍通房这点事惹舒氏不快,儿子也不想再听到家里将我房中那点事拿到明面上计较,若谁再犯,惹岳家不快,影响儿子前程,儿子就拿谁开刀,绝无虚言。”

    他找二公子,二公子根本无意追究,只说:“儿子为迎娶温氏,险些死在漳州那位岳母手里,温氏生父不忠,生母杀之,她承袭母风,父亲还指望她软弱好拿捏?儿子实在怕死极了,不敢得罪温氏。况且,父亲失职在前,也不算冤枉,为了儿子的前途,这点小小的委屈,还请父亲咽下。”

    郑芸菡紧紧抱着手里的茶盏,愣了好久了。

    福嬷嬷见她如此,和声道:“刘氏接连吃亏,侯爷与两位公子发了火之后,大概想借机彻底崩坏侯爷和公子们之间的关系,结果侯爷听了她那些话,竟动了手,房里闹出好大的动静,吓坏不少人。从那以后,刘氏彻底的安静了,连慧娘都不再像从前那样顽皮,时常红着眼睛挂着眼泪。”

    她叹了一声:“刘氏对待公子和姑娘,从不愿用真心,只想用小伎俩来牵制你们。她从前一心想利用郎君们的婚事,娶个自己得心的儿媳妇,间接牵制住郎君们。后来少夫人们进了门,她来来去去,也只会那些给小两口房里添堵的招数。”

    “公子们护短,是靠避,不欲与他们真的闹僵开,可少夫人护短,是正面杠,但凡占着理,就敢闹到底,到最后,不占理的没了脸,也只能拿些陈词滥调来强占道理,为自己遮羞。”

    “说句姑娘不爱听的,她方才那几句求情,倒有几分情真意切。怕是终于知道这府里对谁好才是正道,亡羊补牢来了。”

    郑芸菡鼻尖发酸,眼眶发胀,面上故作轻快的指了指自己,俏皮的歪头:“我啊?”

    福嬷嬷冲她做了个“还能是谁”的表情。

    她怜爱的摸摸郑芸菡的脸蛋:“公子们成了亲,多了个人一起疼姑娘,真好……真的好。如今我们姑娘,说是阖府最得宠也不为过。”她顿了顿,语气里感慨倍增:“终是熬过来,长大了。”

    郑芸菡咬着唇,深吸两口气,将泪意压下去。

    “嬷嬷帮我收拾些秋冬装,太仆寺里有小舍可以住,我住在那里方便。”

    福嬷嬷诧异:“姑娘还要走?”

    郑芸菡把玩着一支花钗:“大哥二哥成家后各有主意,父亲渐渐发现自己掌控不了他们,一家之主的威信甚至被踩在脚底,便将我和刘氏当做最后的立威之处。”

    她丢掉花钗:“可惜我受宠呀,所以我这里也不可以了。”

    “刘氏一直想霸占父亲所有的偏爱给自己和慧娘,可凡事总有两面,她既求了那么多年的偏宠,如今这番迁怒,也该让她一个人承受。至于父亲……”

    她没再说下去。

    至于父亲,也该来体验这种滋味了。

    反噬的滋味。

    末了,郑芸菡忽然想,大嫂和二嫂如今俨然舍了和睦相处的意思,难道是察觉了什么?

    ……

    “大嫂若是嫌家里闷,不妨去镇江侯府走走,那里已经修葺的差不多,我还准备了好多小玩意儿,等到大嫂的小娃娃落地,能走能跑,我那里就热闹了。”

    舒清桐一手覆在自己肚子上,一手拍拍她平坦的小腹:“一个小娃娃叫闹,多几个小娃娃,才叫热闹。”

    温幼蓉捧着脸撑在桌上,顾左右而言他。

    舒清桐了然,不再多说。

    兵部的事情处理的很低调,她只在郑煜堂那里听了个大概,当时就吓了一跳。

    她搞刘氏不假,却是踩着界限,没有将忠烈侯府拉下去太多,最后证明,公爹为了侯府的声誉,果然让刘氏和她娘家背了所有臭名。可弟妹不同,她是直接怼到了公爹脸上。

    她怕事情闹大二弟难做,家无宁日,没想郑煜堂只是轻轻拥着她,用无比平淡的语气说,没事,闹不起来的。

    她不信,暗中差人留意公爹那处。

    最后,公爹面上没发作,却抓着煜堂和二弟,关上门一通脾气,要他们管好自己的夫人,甚至说到,若正室一而再再而三出格行事,不将夫家声誉当回事,休弃了也应该。

    她气得不轻,然后知道了郑煜堂那番回答。

    当时她愣了好久。

    郑煜堂与她成亲以来,一直尽心爱护着她照顾着她,全然不似他话中那番,是忌惮岳家。她只是串通娘家演了场戏而已,谁真欺负他了!

    可他不但说了,语气里,一字一句里,融着些说不清道不明,冲着忠烈侯而去的嘲讽意味。

    这让她想到了另外一桩事——

    郑煜堂在她有孕之后,开始反常。

    起初,他真的很高兴,抱着她时,眼中满满都是笑意。可随着孩子越来越大,出生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忽然就让自己忙碌起来。

    他的忙并非是忙给旁人看的那种,只有与他极亲近才能察觉。譬如他连用饭都在看治国策论;他在衙署忙到最晚,早晨却提早一个时辰起身处理公务;那些公务分明并不急着要,他提前做完了,就看更多的书,找更多的事。

    不止如此,他对忠烈侯的态度更冷了,只有与她回到房中才有缓和,温声与她说着白日里的事给她解乏。倘若府里谁惹他不快,他这种冷会增加好几倍,他不拼命忙碌的时候,会在书房盯着《鬼子母神图》,好久不说话。

    她若问他,他只是抱着她,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她就再也舍不得追根究底,硬把他的心剥开。

    之前,她猜测丈夫这些不寻常的反应,源于生母早逝,多年来继母刘氏并不称职。这也是为什么她对刘氏一事毫不手软。

    而今,她觉得,忠烈侯这个更不称职的生父,也脱不开关系。

    丈夫护她如珠如宝,她亦想抹去他心中所有的不快和心事。

    ……

    “听说大嫂前不久接管了侯府的账册?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宜劳累,游清从前就很会管账,他擅长这个,你有问题都可以找他!”温幼蓉盯着她的肚子,若有所思道。

    舒清桐失笑:“二弟是户部最年轻的侍郎,我可用不起。”

    温幼蓉眨眨眼:“有什么用不起的,他什么活都能上手,好说话的很!先时我还自作多情,觉得他会去并州,实属他会挑,也是我二人命中有缘,没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哥指了并州,他就去并州,大哥指益州,昙州,他也会去的!”

    舒清桐察觉她语气有异:“你们为这个争执了?”

    温幼蓉面上笑嘻嘻,心里唉声叹气。

    郑煜澄这人,若是能吵得起来的,她何故自己生闷气!

    万宝园之后,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暗讽他靠女人吃饭,可是私底下,她还是撞见过几次。

    她不是没惩治过,正因如此,她才恍然,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控制不住他们何时想说,用什么方式表达。哪怕他们什么都不说,一个眼神,一个举措,已经足够扎眼。

    她的丈夫有多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他不在意,也不争辩,哪怕她借着陛下给的任务,想趁机把他推出去,好好风光一把,他也不要。

    他远赴并州一事,已经让他的身价水涨船高,只要好好利用,就可以立刻高升,可他放弃了……

    她不高兴与他闹,他就笑看着她,实在闹得受不了,就往床上按……

    她软硬兼施,抱着他说,她想让他好。

    他在她嘴角轻啄,说,有你就是最好。

    怎么吵?!

    倘若她喜欢的郑煜澄真的是个只有皮相没有本事,靠着女人生存的男人,她就敢养着护着,并不怕旁人口舌。

    可他不是,他做事认真,时时勤勉刻苦,在并州时有谋略有想法,哪怕差点死在女侯手上,也没有半点服软。

    旁人的努力,总是为了收获什么。唯独他不是,仿佛那些勤勉和努力,只是他给自己的一个交代,无需旁人吹捧赞美。

    一想到万一生个孩子也是他这样,她就很纠结,也不想急着生。

    她想不通,抓着恪姑姑和前来长安述职的温禄温福等人一起分析,温福一拍脑袋,“这个我会!”

    她虚心请教。

    温福叹了一口气:“少主,您是女侯长女,还是独女,大概不知道一家里当老二的心酸。上头有大的,下头有小的,这夹在中间的,就特别容易被忽视。我看侯君他,一定是小时候受了很多委屈,跟我一样。”

    她又询问了些在家排行在中间的兄弟们有什么感想,这一问,大家都说,最大的得家里期许寄望最多,最小的得宠爱最多,中间的如果不是天赋异禀远超他人,就很容易被忽视,久而久之,心里就会比较闭塞。

    温幼蓉生气了,她想起了在并州时,菡菡谈及父母时的态度。

    说来说去,都是忠烈侯的锅,把她的丈夫委屈成了如今的样子!

    嚣张跋扈的小妖精,是气起来连亲娘都动手的性子,疆域图一事,她压根没想过手软,一刀子捅下去,吓得恪姑姑面无血色。

    恪姑姑告诉她,此事很严重。

    长安这里不同于他们祁族,很多规矩礼制,其中孝道是重中之重。朝中每年考核官员,不止看做事能力,还看品性风评。

    以侯君的性格,多半会护着女侯,一旦触怒忠烈侯,定侯君不孝之名,轻则影响仕途,重则是要蹲大牢,甚至问斩的!

    她一听,问,影响什么?

    恪姑姑说:仕途。

    她心情复杂的想了一下,虎毒尚且不食子,忠烈侯不至于真要自己儿子的命啊,若是影响仕途……那她不妨激他一把,让他重视一下,转转性子,只要旁人不再这样误解非议他,不枉她和他好这一场!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郑煜澄去见忠烈侯,他回来时,她拉开架势等他,他愣了一下,从容的抱她上床。

    她错愕的按住他的唇:“你不跟我吵啊?”

    他挡开她的手,细密的吻着她的脖颈:“不吵,打一架吧。”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跟她展开了激烈的肢体纠缠……

    脑中画面逐渐变色,温幼蓉甩甩头,冲舒清桐笑道:“我们不吵架的。我就是觉得,他若有大哥一半的心气就好了,会挑事做,也会谋划。”

    “别。”舒清桐竖手,语气一样叹息:“其实二弟这样,好过把自己不当人似的忙,喊都喊不停。”

    温幼蓉好奇:“大哥很忙吗?忙着攒钱养孩子?”

    舒清桐哭笑不得:“谁知他怎么想的,忙的不将自己当个人,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温幼蓉一个激灵,忽然问:“大嫂,你上次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舒清桐:“什么?”

    “你说大哥要给菡菡当靠山那事。”

    舒清桐愣了一下:“是这么回事。”

    温幼蓉笑了笑,悄悄握起拳头。

    她想,她知道怎么激励郑煜澄了。

    温幼蓉这么一提醒,舒清桐脑中灵光闪现:“你可还记得晚宴的那个秦意。”

    温幼蓉点头:“记得呀,游清回去就把他的老底翻遍了,没什么大问题,而且他和菡菡好像是因为秦博士的关系所以熟悉些,旁人也没见他们有什么特别亲密暧昧之处,游清就没有搭理了。”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那晚多喝了几盏酒,大嫂权当醉言。”

    舒清桐点头:“煜堂也查了秦意。”

    那几日,郑煜堂难得没有忙于公事,而是仔仔细细研究了秦意这个人,如弟妹所说,是他们想多了,他只与老三捎了话,让他看着点菡菡,别让她和男子走的太近惹出非议。

    舒清桐想,至少要让他先停下漫无目的的忙碌,才有机会探得他的心底藏事。

    他的异常是从她有孕开始,那他如兄如父般带大的菡菡,或许是把钥匙。

    ……

    郑芸菡回到侯府的同时,长安城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安国公府那位赵姑娘在回长安之后的第二日,就带着礼物去了怀章王府探望太妃,此举,仿佛是验证了万宝园里传过的流言——怀章王确实对安国公府的赵姑娘另眼相看,如今直接带人给太妃相面,太妃身子不好,自然希望独子早早完婚,指不定马上就要办喜事了。

    然而,就在赵尔岚摆放了怀章王府的第二日,怀章王亲自登了安国公府的门,代中书令孙大人之子孙宗宁向安国公府提亲,提得就是赵尔岚。

    听说,那赵姑娘含羞带笑的往前厅一站,得知中书令之子钦慕她已久,怀章王府与安国公府略有渊源,用了十成的诚意亲自求从不爱管闲事的怀章王作媒人登门提亲,激动地眼泪都流出来了。

    中书令和安国公府会不会结亲,这是后话。但怀章王此举,让有心之人察觉了端倪。

    不久之前,镇远将军府有意与怀章王府联姻,撮合的是怀章王和八姑娘舒清桐,后来,怀章王和太妃亲自登了将军府,竟为忠烈侯府的大公子做媒,提得就是舒清桐!

    而今,刚刚流传赵尔岚和怀章王有什么,怀章王立马登门,帮中书令之子求娶赵尔岚。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

    “他看不上谁,就帮谁提亲?”秦蓁坐在教舍里,捏着咸香鲜辣的肉干,倚着松软的靠座,疑惑发问。

    郑煜星坐在一边,把郑芸菡新做的肉干往自己面前拢了拢,“只要他不上我们侯府提亲就行。”

    这时,郑芸菡抱着一摞书进来填充书架。

    今日主要布置教舍,布置好了就可以开课。小姑娘干劲十足,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听了外头人议论怀章王的事。

    秦蓁弯唇,状似与郑煜星闲聊,扬声道:“姑娘们冲着怀章王去,怀章王却帮别的男人向她们提亲,以后哪家姑娘敢对他表露好感?”

    “他这是存心自毁姻缘,还是因心里有别人,却又不能碰不能娶,即便自毁姻缘,也要洁身自好,以明心志呢?”

    郑煜星发现郑芸菡动作僵了一下,然后更快布置书架,他实在不想帮卫元洲,掷地有声道:“有道理,比如他喜欢男人……”

    秦蓁忽然在他腿上狠拧了一把。

    郑煜星脸色大变,惊天痛呼:“嗷呜——”

    郑芸菡在这声痛呼中飞快掩饰了尴尬和紧张,回过头时,秦蓁已经收回手,改为托腮冲她微笑。

    郑煜星双手捂着大腿,紧绷着身体,也冲她笑。

    这时,门口传来男人低沉的嗤笑。

    郑芸菡瞬间辨出这声音,脸更红了。

    卫元洲跨过门走进来,气定神闲的站在教舍中,身后跟着樊刃和一众仆从。

    “本王领军多年,对战马饲养颇有研究,今得陛下调令,暂留长安期间,将在太仆寺中任监学,对秦博士和郑大人作督导之用。”

    他负手而立,目光凉凉的盯着郑煜星,意味深长道:“本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待时间长了,郑卫率自然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