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小说网 > 太平客栈 > 第五十五章 春雨

第五十五章 春雨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兽性总裁求负责纯阳第一掌教通天神捕正版修仙

一秒记住【天翼小说网 www.ty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五十五章 春雨

    第二日一早,竟然是下雨了,春雨丝丝缕缕,密密麻麻,如牛毛细针,沾衣不湿。落在青瓦上,不会发出暴雨的激烈声响,只有轻微的沙沙声,好似是蚕食桑叶的声音,又似是风吹过树林的声音。

    李玄都推开窗,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微微寒意的湿气,他看了眼外头。客栈的院子没有用青石铺地,所以外头已经是一片泥泞。再往远处眺望,雨雾渐浓,白茫茫一片,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轮廓。

    李玄都正要关上窗户,就见一道身影闪进了他的院子,是个女子,却不是宫官。

    就见那人来到窗外不远处,问道:“是李公子吗?”

    李玄都答道:“是我。”

    女子恭敬道:“我家小姐让我传个话,她在东市的放生池等您。”

    李玄都略微沉吟后点头道:“我知道了,请你转告她,我会准时到达。”

    “是。”女子微微低头,退出了院子。

    李玄都略微准备了一下,离开了客栈,往东市而去。

    放生池虽然名为“池”,实则面积不小,东市有两坊之大,放生池占据了东市二十分之一的面积,又有河流连通大名鼎鼎的曲江池。

    因为下雨的缘故,路上行人不算多,李玄都从安业坊出发,先是沿着朱雀大街行走,然后转入通惠巷中向东而行,在这个过程中,李玄都甚至还用上了轻身功夫,行走如风,饶是如此,也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来到东市,可见西京之大。进了东市之后,经过肉行和酒市,再过常平仓,就远远地可以看到放生池了。

    便在此时,李玄都忽然听到琵琶声响。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李玄都举目望去,只见放生池的湖面上浮着一艘小船,乐声便是从此中传来。待到琵琶声稍歇,从船舱中走出一人,怀抱琵琶半遮面,不是宫官是谁。

    宫官微微一笑,并不与李玄都说话,手中多了一把雨伞,手一扬,将雨伞朝岸上掷来。

    李玄都伸手接住,见是一柄油纸小伞,张将开来,见伞上画着长亭细雨,杨柳岸边,题着柳三变的下阕词:“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伞上和瓷器一般,多有书画,自来如此,也不足为奇,伞上的绘画书法出自匠人手笔,便和瓷器一般,总不免带着几分匠气,岂知这把小伞上的书画竟然甚为精致,清丽脱俗,似乎是出自女子之手。

    李玄都撑起纸伞,开始沿着河岸慢慢钱行。放生池中的游船也随之驶入通往曲江池的河中。

    宫官转入船舱,重新奏起琵琶,随声唱道:“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才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如此一路前行,琵琶声不断,歌声不绝,哪怕是雨势渐大,雨声渐重,也不能遮掩分毫。

    自始至终,李玄都脸上都无甚表情,似是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很快,两人便穿过了半个西京,来到了曲江池的岸边,船舱内的琵琶声一停,宫官走出船舱,道:“李公子,请上船说话。”

    李玄都也不拒绝,脚下一点,身形如一片落叶,轻飘飘地飞向游船,落在宫官的面前,然后合拢起手中的纸伞。

    宫官微微一笑,退入船舱之中,点亮了蜡烛,道:“公子请进。”

    平心而论,李玄都能从宫官口中听到类似“李公子”这般略显生疏的称呼,却是罕见,他不知这个小妖女又要如何别出心裁,略微迟疑了一下,方才迈步进了船舱。

    船舱内放着两张贵妃榻,一左一右,中间是一张小几,上头放着香炉和茶具,在小几之后是落地烛台,罩着灯罩。仅从这番布置来看,是花费了心思的。

    宫官坐在左边的贵妃榻上,伸手向右边的贵妃榻一指,说道:“公子,请坐。”

    待李玄都坐下之后,宫官又提起前朝官窑烧制的茶壶为李玄都斟了一杯茶,“公子请用茶。”

    李玄都看了眼茶杯,终于开口道:“宫姑娘,你这是何意?”

    宫官听了他这句话,眉间登时罩上一层愁意,惹人生怜。

    李玄都却是不为所动。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李玄都志在天下,于他而言,女子情态自然不能动摇其心志。不过基于朋友之义,他还是问道:“宫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

    宫官叹了口气,,轻轻扯动领口,露出肌肤如雪的肩头。李玄都几乎就在同时已经移开了视线,望向船舱外的雨幕。

    宫官笑了一声,“紫府,你这又是何必,我还不至于无所不用其极。”

    李玄都这才移回视线,却见在一片白皙之中有一块乌青之色,散发着丝丝寒意。

    李玄都只是看了一眼,脸色便凝重起来,“这是阴阳宗的‘鬼咒’。”

    宫官点头道:“实不相瞒,我在前不久的时候遇到了阴阳宗的二明官钟梧,被他打了一掌,掌中附着有‘鬼咒’。”

    李玄都顾不得男女之别,凝神细观,只见这片乌青之色的正中位置已经漆黑如墨,十分诡秘可怖,仿佛一张雪白的宣纸上被污上了一块墨迹。

    李玄都缓缓说道:“说起‘鬼咒’,却是与西京有缘。当年地上亲自出手,以‘鬼咒’暗算秦中总督祁英,使其身躯朽坏,当时祁英身为支撑大魏半壁江山的国之重臣,麾下高人无数,竟是无人可破解,最终使得祁英身死,西京城被轻易攻破。”

    宫官整理好衣衫,说道:“‘鬼咒’可以算是天底下第一等欺软怕硬的手段,若是施咒之人的境界不如对手,那么‘鬼咒’就是土鸡瓦狗,可如果施咒之人的境界高于对手,‘鬼咒’便会落地生根,汲取宿主体内的气血为生,使宿主备受煎熬的同时,生生不息,若要强行拔除‘鬼咒’,还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让人投鼠忌器。中咒时日越长,‘鬼咒’扎根也就越深,十分棘手。”

    李玄都点头道:“正是如此,你中‘鬼咒’多久了?”

    虽然李玄都的语气无甚异样,但态度中却是透出几分关切,宫官心中一喜,说道:“已有三天,我用了几种秘药,暂且将‘鬼咒’压制住了,使其不至于扩散开来,无奈圣君迟迟不归,却是无人能帮我祛除‘鬼咒’。”

    李玄都沉吟了片刻,说道:“‘鬼咒’每拖延一日,就会棘手一分。若是等到圣君归来,只怕已经是深入骨髓,就是圣君,也束手无策。”

    宫官泪眼莹然,幽幽道:“时也命也,看来是我命该如此。”

    李玄都看了她一眼,道:“所幸你遇到了我,我虽然比不得地师、圣君,但对于‘鬼咒’却是熟悉,应对起来,也算有几分心得。你的性命,且丢不掉。”

    宫官嫣然一笑,露出颊上浅浅的梨涡,说道:“我就知道紫府一定不忍看我化作枯骨。”

    李玄都微微一笑,“宫姑娘先不忙夸我,我李玄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正人君子,只是一介武夫,而且你也知道咱们清平会的规矩,那从来都是有进有出,所以我帮你祛除‘鬼咒’之前,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宫官楚楚可怜道:“若是我不想回答呢?难道紫府就忍心看我去死吗?”

    李玄都道:“那倒不会,我会帮宫姑娘压制‘鬼咒’,不会危及性命,然后宫姑娘可以等到圣君回来,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宫姑娘难免会吃些苦头。”

    宫官幽怨道:“紫府好硬的心肠。”

    李玄都不为所动,“我是怜香惜玉、扶危救困,还是冷酷无情、坐视不管,皆在宫姑娘的一念之间。”

    宫官轻咬嘴唇,“哎,真是怕了你这个冤家,我说就是了。”

    李玄都端起茶杯,朝宫官轻轻一举,示意她可以说了。

    宫官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你的事情,你要知道阴阳宗的动向,只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我除了派出人手之外,也少不得自己亲自走上一趟。在西域的楼兰城中,我发现了阴阳宗弟子的踪迹,便乔装改扮跟在后头,想要看看他们意欲何为,没想到竟然是钟梧亲自坐镇楼兰城中。也是我贪心了,明知有钟梧,还想要去探听一二,结果被钟梧发现,我虽然勉强逃走,但还是被钟梧打了一掌。”

    李玄都听宫官竟是为了清平会的事情才受了伤势,虽然明知道宫官刚才是故意不说,有引他入套的嫌疑,但也甚感歉意,说道:“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这里给宫姑娘赔个不是。”

    宫官狡黠一笑,“紫府不要总在嘴上赔个不是,总要拿出点实际行动。”

    李玄都问道:“不知宫姑娘想要如何?”

    宫官道:“我不称呼你李公子,而是称你紫府,那你也不要再叫我宫姑娘,叫我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