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故知来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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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单独走向偏离中轴御道的马车,马夫自然是青衣青绣鞋的青鸟,身怀传国玉玺的轩辕青锋一袭紫衣,侧身坐在青鸟身后,双脚垂在马车以外,见到徐凤年如此之早退朝,轩辕青锋虽有疑惑,却也没有询问。一起坐入车厢,徐凤年落座后,微笑道:“西楚还了我一剑,咱们迟些时候出京,让曹先生多等上几天,顺便吓唬吓唬那位不知在哪儿守株待兔的韩貂寺。这位儒圣不会在京城里取回阳玺,你这几天抓紧时间汲取气运。”轩辕青锋皱眉道:“才纳入四五分。”徐凤年笑道:“做人要知足,能到手五六分就差不多了,过犹不及。气运一事,神鬼莫测,万一出了差池,说到底遭罪的还是你,不是我。来,掏出来给我瞅瞅,好帮你掌掌眼。”轩辕青锋欲言又止,冷哼一声,终归没有动静。徐凤年一头雾水,无奈道:“真当这枚玉玺是你禁脔了?借钱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以往你跟我蛮横不讲理,那是我好说话,不跟你一般见识。这几年我在藏私,陈芝豹比我更狠,早已经悄然入圣,铁门关一役,陈芝豹正值武道巅峰,尚且敌不过曹青衣,你要是惹恼了这位西楚棋待诏,耽误了他的复国大业,注定没好果子吃。再说牵扯到玉玺的气数谶纬,你比你爹差了十万八千里,就是个门外汉,远不如我,我替你掌眼,查漏补缺,你还不满意?”轩辕青锋犹豫再三,死死盯着徐凤年,终于慢腾腾伸出纤细两指,歪了歪脸庞,从脖子里捻住一根串住玉玺的红线,轻轻一提,看那胸口风景,应该是从羊脂美玉的双峰之间,拎出了玉玺,徐凤年哭笑不得,心想难怪你扭扭捏捏,到底是在这类事情上脸皮厚不起来的女子,徐凤年立即故作正经古板,省得她恼羞成怒,心平气和接过仍然留有丝丝缕缕体温的红绳,低头凝视这枚西楚玉玺,轩辕青锋撇过头,捂住心口,看不清她容颜是愠怒还是娇羞。绳坠下的玉玺呈现出晶莹通透的圆润景象,其中又有黄紫两气急速流转,如夏季汛期的江河,如雏鸟离巢,心之所向,仍是轩辕青锋,气运外泄于玉玺,一起飘荡渗入轩辕青锋七窍三丹田,徐凤年哭笑不得,抬头望向那个仍在跟自己置气的娘们,气骂道:“这哪里是四五分,分明已经给你偷窃入六七分,以前说你只会败家,真是冤枉你了。”轩辕青锋如徐凤年所说是货真价实的门外汉,得手玉玺之后,只是埋头汲取玉玺蕴藏气运,听闻真相以后,也有些雀跃惊喜,“当真有六七分?”徐凤年点头道:“你试着将全部气机都倾泻-出来。”眨眼之间,车厢内气海扶摇,两匹马骤然停蹄,一副雷打不动的架势。徐凤年发丝飘拂不定,发出啧啧声,眯眼感慨道:“用道门练气士来说,便是气蒸云梦泽,波撼玉皇楼,摇动昆仑山。跟武当老掌教的大黄庭也差不离了。”轩辕青锋闭上眼睛,摊开双臂,临近宫城的太安城一带,肉眼不可见的气机以马车为圆心,迅猛汇聚而来,她一脸陶醉自然。徐凤年手中玉玺摇摇晃晃,幅度越来越大,沉声道:“收手,打住!”轩辕青锋迅速回神,收敛气机,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举止太过温顺,狠狠瞪了一眼发号施令的徐凤年。徐凤年对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骄横刁蛮,并不以为意,也没想着如何用心打压调教,女子都给磨去棱角,如青州陆丞燕般个个如鹅卵石圆滑世故,不论是江湖还是府邸,那得多么乏味无趣?递换给她红绳玉玺,“趁这几天再汲取一分半分,别人心不足,一口吃成胖子也不好,尤其是女人,太胖了不好看。”轩辕青锋安静凝视着这个家伙,不领情道:“一点都不好笑。”徐凤年双手插袖,笑了笑,“是真的冷。”今年入冬以后,太安城的确格外的冷。徐凤年等轩辕青锋转过身塞回玉玺到那峰峦凹陷之中,突然问道:“轩辕青锋,你有没有发现你其实很有谋算天赋,别人靠脚踏实地的学问积累,和官场上的经验累积,你靠的是直觉?”轩辕青锋一脸不屑道:“你休想我给你当北凉豢养的鹰犬,我与你做买卖,一桩是一桩!”徐凤年摇头道:“别紧张,我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只是难得心情好,所以口头嘉奖你一次。”轩辕青锋一语中的,“你跟京城白衣案的柳蒿师挑明了?摆好了擂台?这次出京,跟赵家天子那边也彻底结清,以后各凭本事,公开划下道来?”徐凤年笑着点点头。庙堂之上很多事情,深深重重帷幕后的布局,步步为营,锱铢必较,可放到台面上,最终落在朝臣眼中,其实往往也就那么回事,很难一眼看出高明之处,徐凤年以藩王世子身份赴京观礼,明面上佩刀入殿可不跪,赵家天子无疑给了天大面子,可给了这颗甜枣之外,几大棍子下来,都结结实实敲在了北凉头上,破格提拔晋兰亭为国子监右祭酒,“勾搭”理学大家姚白峰入京任职,擢升北凉都护陈芝豹为兵部尚书,陵州牧严杰溪更是一举成为当朝最为殊荣显赫的皇亲国戚,这正大光明的四大棍子,可都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敲打在徐凤年身上,徐凤年怎能不借势大闹一场?看上去是怄气行径,可未尝不是徐凤年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极力安稳北凉铁骑军心。马车缓缓回到下马嵬驿馆,腐儒刘文豹已经跟一个老叫花子无异,依旧在龙爪槐下苦苦等候,等北凉世子给他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此时正蹲着啃一个冰凉生硬的馒头,虽说衣食住行那一块吃了苦头,但看他的精气神还不错,这些个人下人之人,大多如此,只要有丁点儿盼头可以去期待,就可以表现出惊人的韧性,这与心气有关。刘文豹无疑是口气极大心气更大的那一类人物。徐凤年下车以后,仍是正眼都没有一个,斜视一眼都欠奉,寻常自恃腹中才学韬略不输他人的读书人,早就转投别家明主去了,不过刘文豹一生坎坷,傲骨犹在,寒窗苦读圣贤书读出的傲气,也几乎全部消散,自然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大毅力,不过准确说来,咬定身旁徐家槐树不松嘴,似乎更合适一些。看到徐凤年要径直走入驿馆,刘文豹小跑过来,轻声说道:“徐公子,有人找你,是个姓李的小姑娘,也不进驿馆,只是与我闲聊,她等了半天,结果熬不住饿,这会儿买吃食去了。”徐凤年愕然,笑道:“她是不是说家住在一座寺里,寺是她家的?”刘文豹使劲点头笑道:“对的对的,小姑娘可也有趣,我正纳闷呢,还有女子住在寺里的。”徐凤年这次是真的心情大好,对刘文豹说道:“你去驿馆里找个暖和的地方,童梓良问起,就说是我让你住下。”不曾想老书生不知好歹,摇头道:“不在乎这一两天,刘文豹吃得住苦,这么多年都撑过来了,想着以后苦尽甘来才大。”徐凤年也不刻意与五十几岁都没有成家立业的老儒生客气,轩辕青锋已经直截了当进了驿馆,就让青鸟先进去,自己单独留下在门口迎接李子姑娘。刘文豹小心翼翼好奇问道:“公子为何这么快就退朝?”徐凤年半真半假道:“差点跟顾剑棠动手,给赶回来了。”刘文豹咋舌,不敢再问。远处,那个立志要做行侠仗义江湖女侠的少女蹦蹦跳跳,往下马嵬驿馆这边跳着方格。她要不容易打听到徐凤年住在下马嵬,自觉得历经千辛万苦翻山越岭就跑来了,这份江湖儿女才能有的情谊,实在是没二话!她这趟出门,倒也带了几张银票,可都叮嘱笨南北去逢人便送礼了,没想着如何购置衣裳脂粉,身上只有一些可怜的碎银铜钱,今天破天荒起了个大早,火急火燎就赶来下马嵬外边,大清早都忘了填饱肚子,给冻得浑身直抖索,终于熬不过肚子打鼓,就买了一屉白馒头,就因为这**个馒头,对太安城的印象糟糕到了极点,太贵了!当年跟徐凤年要是再京城行走江湖,十有**早给饿死了。狠狠咬着一个在家里山下买好几个的昂贵馒头,蹦跳着向驿馆慢慢推移。远远看到一个熟悉身影,可瞧那人一身白,白头白衣白鞋子,怎么跟雪人似的,就有些不确定,不会是徐凤年吧?都说羁旅之人才会近乡情怯,可下马嵬也不是她家乡,只不过因为他,就不蹦跳了,慢慢挪步向那棵龙爪老槐。走近了,认清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孔,小姑娘愣在当场,口里还咬着一口馒头,怔怔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顾不得女侠风范和淑女礼仪,转身就跑,手里馒头丢了一地。刘文豹一脸匪夷所思,这小姑娘是给身边世子殿下吓傻了?徐凤年忍俊不禁,走过去捡起不算太脏的馒头,都捧在怀里。小姑娘跑出去一段路程,又跑回来,梨花带雨,“徐凤年,你是要死了吗?我爹本事大,我回去跟他说说,你等着,一定要等我啊!”然后她又转身打算跑路。徐凤年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小脑袋,把她拧转身,“死不了,我这是觉着出门在外,想要引人注目,得剑走偏锋,就染成了白发。”小姑娘性格天真烂漫,却不笨,气坏了,“你骗我!”徐凤年把一个馒头塞到她嘴里,自己也叼了一个,含糊不清道:“你家南北和尚呢?”李子姑娘拿出馒头,抽泣道:“笨南北去宫里等着面圣了,又要跟那个什么青词宰相,还有白莲先生吵架。”徐凤年伸手帮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小脸蛋冻得两坨通红,十分滑稽可爱,徐凤年没有妹妹,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看待,温柔笑道:“好不容易见了面就跟我哭得稀里哗啦?也不怕被南北笑话。”李子姑娘闷闷不乐道:“他那么笨,我都不笑话他。”徐凤年牵起她的冰凉小手,走向下马嵬。人生一大喜,他乡遇故知。徐凤年转头抬起,轻轻望去。有人来时,入江湖,意气风发。去时,出江湖,问心无愧。徐凤年转过头,低头看了眼小姑娘,平静道:“可惜温华没机会跟咱们一起行走江湖了。”“为啥啊,他练剑还是那么没出息?还是挎了柄木剑?”“大出息了,不过他不练剑了。”“不在京城吗?他去哪儿了?”“我在找。”“哼,温华都不等我!不仗义!以后被我见到,骂死他!”“好的,要是我先找到那小子,连你那份,一起骂。”T
徐凤年单独走向偏离中轴御道的马车,马夫自然是青衣青绣鞋的青鸟,身怀传国玉玺的轩辕青锋一袭紫衣,侧身坐在青鸟身后,双脚垂在马车以外,见到徐凤年如此之早退朝,轩辕青锋虽有疑惑,却也没有询问。一起坐入车厢,徐凤年落座后,微笑道:“西楚还了我一剑,咱们迟些时候出京,让曹先生多等上几天,顺便吓唬吓唬那位不知在哪儿守株待兔的韩貂寺。这位儒圣不会在京城里取回阳玺,你这几天抓紧时间汲取气运。”轩辕青锋皱眉道:“才纳入四五分。”徐凤年笑道:“做人要知足,能到手五六分就差不多了,过犹不及。气运一事,神鬼莫测,万一出了差池,说到底遭罪的还是你,不是我。来,掏出来给我瞅瞅,好帮你掌掌眼。”轩辕青锋欲言又止,冷哼一声,终归没有动静。徐凤年一头雾水,无奈道:“真当这枚玉玺是你禁脔了?借钱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以往你跟我蛮横不讲理,那是我好说话,不跟你一般见识。这几年我在藏私,陈芝豹比我更狠,早已经悄然入圣,铁门关一役,陈芝豹正值武道巅峰,尚且敌不过曹青衣,你要是惹恼了这位西楚棋待诏,耽误了他的复国大业,注定没好果子吃。再说牵扯到玉玺的气数谶纬,你比你爹差了十万八千里,就是个门外汉,远不如我,我替你掌眼,查漏补缺,你还不满意?”轩辕青锋犹豫再三,死死盯着徐凤年,终于慢腾腾伸出纤细两指,歪了歪脸庞,从脖子里捻住一根串住玉玺的红线,轻轻一提,看那胸口风景,应该是从羊脂美玉的双峰之间,拎出了玉玺,徐凤年哭笑不得,心想难怪你扭扭捏捏,到底是在这类事情上脸皮厚不起来的女子,徐凤年立即故作正经古板,省得她恼羞成怒,心平气和接过仍然留有丝丝缕缕体温的红绳,低头凝视这枚西楚玉玺,轩辕青锋撇过头,捂住心口,看不清她容颜是愠怒还是娇羞。绳坠下的玉玺呈现出晶莹通透的圆润景象,其中又有黄紫两气急速流转,如夏季汛期的江河,如雏鸟离巢,心之所向,仍是轩辕青锋,气运外泄于玉玺,一起飘荡渗入轩辕青锋七窍三丹田,徐凤年哭笑不得,抬头望向那个仍在跟自己置气的娘们,气骂道:“这哪里是四五分,分明已经给你偷窃入六七分,以前说你只会败家,真是冤枉你了。”轩辕青锋如徐凤年所说是货真价实的门外汉,得手玉玺之后,只是埋头汲取玉玺蕴藏气运,听闻真相以后,也有些雀跃惊喜,“当真有六七分?”徐凤年点头道:“你试着将全部气机都倾泻-出来。”眨眼之间,车厢内气海扶摇,两匹马骤然停蹄,一副雷打不动的架势。徐凤年发丝飘拂不定,发出啧啧声,眯眼感慨道:“用道门练气士来说,便是气蒸云梦泽,波撼玉皇楼,摇动昆仑山。跟武当老掌教的大黄庭也差不离了。”轩辕青锋闭上眼睛,摊开双臂,临近宫城的太安城一带,肉眼不可见的气机以马车为圆心,迅猛汇聚而来,她一脸陶醉自然。徐凤年手中玉玺摇摇晃晃,幅度越来越大,沉声道:“收手,打住!”轩辕青锋迅速回神,收敛气机,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举止太过温顺,狠狠瞪了一眼发号施令的徐凤年。徐凤年对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骄横刁蛮,并不以为意,也没想着如何用心打压调教,女子都给磨去棱角,如青州陆丞燕般个个如鹅卵石圆滑世故,不论是江湖还是府邸,那得多么乏味无趣?递换给她红绳玉玺,“趁这几天再汲取一分半分,别人心不足,一口吃成胖子也不好,尤其是女人,太胖了不好看。”轩辕青锋安静凝视着这个家伙,不领情道:“一点都不好笑。”徐凤年双手插袖,笑了笑,“是真的冷。”今年入冬以后,太安城的确格外的冷。徐凤年等轩辕青锋转过身塞回玉玺到那峰峦凹陷之中,突然问道:“轩辕青锋,你有没有发现你其实很有谋算天赋,别人靠脚踏实地的学问积累,和官场上的经验累积,你靠的是直觉?”轩辕青锋一脸不屑道:“你休想我给你当北凉豢养的鹰犬,我与你做买卖,一桩是一桩!”徐凤年摇头道:“别紧张,我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只是难得心情好,所以口头嘉奖你一次。”轩辕青锋一语中的,“你跟京城白衣案的柳蒿师挑明了?摆好了擂台?这次出京,跟赵家天子那边也彻底结清,以后各凭本事,公开划下道来?”徐凤年笑着点点头。庙堂之上很多事情,深深重重帷幕后的布局,步步为营,锱铢必较,可放到台面上,最终落在朝臣眼中,其实往往也就那么回事,很难一眼看出高明之处,徐凤年以藩王世子身份赴京观礼,明面上佩刀入殿可不跪,赵家天子无疑给了天大面子,可给了这颗甜枣之外,几大棍子下来,都结结实实敲在了北凉头上,破格提拔晋兰亭为国子监右祭酒,“勾搭”理学大家姚白峰入京任职,擢升北凉都护陈芝豹为兵部尚书,陵州牧严杰溪更是一举成为当朝最为殊荣显赫的皇亲国戚,这正大光明的四大棍子,可都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敲打在徐凤年身上,徐凤年怎能不借势大闹一场?看上去是怄气行径,可未尝不是徐凤年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极力安稳北凉铁骑军心。马车缓缓回到下马嵬驿馆,腐儒刘文豹已经跟一个老叫花子无异,依旧在龙爪槐下苦苦等候,等北凉世子给他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此时正蹲着啃一个冰凉生硬的馒头,虽说衣食住行那一块吃了苦头,但看他的精气神还不错,这些个人下人之人,大多如此,只要有丁点儿盼头可以去期待,就可以表现出惊人的韧性,这与心气有关。刘文豹无疑是口气极大心气更大的那一类人物。徐凤年下车以后,仍是正眼都没有一个,斜视一眼都欠奉,寻常自恃腹中才学韬略不输他人的读书人,早就转投别家明主去了,不过刘文豹一生坎坷,傲骨犹在,寒窗苦读圣贤书读出的傲气,也几乎全部消散,自然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大毅力,不过准确说来,咬定身旁徐家槐树不松嘴,似乎更合适一些。看到徐凤年要径直走入驿馆,刘文豹小跑过来,轻声说道:“徐公子,有人找你,是个姓李的小姑娘,也不进驿馆,只是与我闲聊,她等了半天,结果熬不住饿,这会儿买吃食去了。”徐凤年愕然,笑道:“她是不是说家住在一座寺里,寺是她家的?”刘文豹使劲点头笑道:“对的对的,小姑娘可也有趣,我正纳闷呢,还有女子住在寺里的。”徐凤年这次是真的心情大好,对刘文豹说道:“你去驿馆里找个暖和的地方,童梓良问起,就说是我让你住下。”不曾想老书生不知好歹,摇头道:“不在乎这一两天,刘文豹吃得住苦,这么多年都撑过来了,想着以后苦尽甘来才大。”徐凤年也不刻意与五十几岁都没有成家立业的老儒生客气,轩辕青锋已经直截了当进了驿馆,就让青鸟先进去,自己单独留下在门口迎接李子姑娘。刘文豹小心翼翼好奇问道:“公子为何这么快就退朝?”徐凤年半真半假道:“差点跟顾剑棠动手,给赶回来了。”刘文豹咋舌,不敢再问。远处,那个立志要做行侠仗义江湖女侠的少女蹦蹦跳跳,往下马嵬驿馆这边跳着方格。她要不容易打听到徐凤年住在下马嵬,自觉得历经千辛万苦翻山越岭就跑来了,这份江湖儿女才能有的情谊,实在是没二话!她这趟出门,倒也带了几张银票,可都叮嘱笨南北去逢人便送礼了,没想着如何购置衣裳脂粉,身上只有一些可怜的碎银铜钱,今天破天荒起了个大早,火急火燎就赶来下马嵬外边,大清早都忘了填饱肚子,给冻得浑身直抖索,终于熬不过肚子打鼓,就买了一屉白馒头,就因为这**个馒头,对太安城的印象糟糕到了极点,太贵了!当年跟徐凤年要是再京城行走江湖,十有**早给饿死了。狠狠咬着一个在家里山下买好几个的昂贵馒头,蹦跳着向驿馆慢慢推移。远远看到一个熟悉身影,可瞧那人一身白,白头白衣白鞋子,怎么跟雪人似的,就有些不确定,不会是徐凤年吧?都说羁旅之人才会近乡情怯,可下马嵬也不是她家乡,只不过因为他,就不蹦跳了,慢慢挪步向那棵龙爪老槐。走近了,认清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孔,小姑娘愣在当场,口里还咬着一口馒头,怔怔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顾不得女侠风范和淑女礼仪,转身就跑,手里馒头丢了一地。刘文豹一脸匪夷所思,这小姑娘是给身边世子殿下吓傻了?徐凤年忍俊不禁,走过去捡起不算太脏的馒头,都捧在怀里。小姑娘跑出去一段路程,又跑回来,梨花带雨,“徐凤年,你是要死了吗?我爹本事大,我回去跟他说说,你等着,一定要等我啊!”然后她又转身打算跑路。徐凤年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小脑袋,把她拧转身,“死不了,我这是觉着出门在外,想要引人注目,得剑走偏锋,就染成了白发。”小姑娘性格天真烂漫,却不笨,气坏了,“你骗我!”徐凤年把一个馒头塞到她嘴里,自己也叼了一个,含糊不清道:“你家南北和尚呢?”李子姑娘拿出馒头,抽泣道:“笨南北去宫里等着面圣了,又要跟那个什么青词宰相,还有白莲先生吵架。”徐凤年伸手帮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小脸蛋冻得两坨通红,十分滑稽可爱,徐凤年没有妹妹,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看待,温柔笑道:“好不容易见了面就跟我哭得稀里哗啦?也不怕被南北笑话。”李子姑娘闷闷不乐道:“他那么笨,我都不笑话他。”徐凤年牵起她的冰凉小手,走向下马嵬。人生一大喜,他乡遇故知。徐凤年转头抬起,轻轻望去。有人来时,入江湖,意气风发。去时,出江湖,问心无愧。徐凤年转过头,低头看了眼小姑娘,平静道:“可惜温华没机会跟咱们一起行走江湖了。”“为啥啊,他练剑还是那么没出息?还是挎了柄木剑?”“大出息了,不过他不练剑了。”“不在京城吗?他去哪儿了?”“我在找。”“哼,温华都不等我!不仗义!以后被我见到,骂死他!”“好的,要是我先找到那小子,连你那份,一起骂。”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