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红衣(续)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天翼小说网 www.ty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飞驰。慕容无风勉强按奈住一阵阵作呕的冲动。他的脸色迅速苍白,额头上也开始冒冷汗,胃部开始一阵一阵地翻涌。正在他张口欲吐的一刹那,老三一把拎起他,将他的头伸向车外,他就冲着奔驰的马道呕吐了起来。

    吐了半晌,老三道:“吐完了?”

    慕容无风点点头。老三又将他拉回车座,他精疲力竭地靠在车厢上。

    车厢内的空气有些沉闷,大家似乎无话可说。

    无意间,扫了一眼白衣上的手绘,慕容无风忽然道:“山水。”

    老三心头一震:“你认得出我的字?”

    慕容无风点点头。

    突然间,老三对他兴趣大增:“你可看得懂我的画?”

    他的画实在是乱得一塌糊涂,充满了各式各样古怪的线条。仔细一看,线条只是线条,并没有组成什么有意义的图案。倒好像是一堆被猫儿扯乱的线团。

    “你画的是一条船。下着小雨。里面坐着一个人,打着伞。落款是山水。所以你姓山。”慕容无风眯着眼睛道。

    “你还看见了什么?”

    “打伞人的脸和他的表情。”

    “什么表情?”

    “哀伤。淡淡的怀念。忆旧。惆怅。悔恨。无奈。……”慕容无风眯着眼读道,“这个人裸着身子,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而倒影里却是一个穿著衣裳的他。”

    山水的眼中忽然间有了一种奇异的光彩,他忽然问:“为什么人和倒影会不一样?”

    “因为他不认识他自己。”慕容无风道。

    目中又复现迷茫,山水沉吟片刻,抬起头,道:“贵姓?”

    “慕容。”

    “幸会。”他居然道。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车外一片嘈杂。神农镇到了。

    老二站起身来,准备下车。他将慕容无风的衣领一抓,准备把他抓到手中。山水却在一旁冷冷地道:“别碰他,让我来。”

    他居然小心翼翼地将慕容无风背了起来,背着他走进客栈,放到客房的一张床尚。

    “抱歉,床单不是很干净。”仿佛知道他有洁癖,将人放下时,山水竟用袖子拂了拂床单。

    房间很小,并没有火盆,所以很冷。慕容无风只好把自己裹在一张并不怎么干净的毯子里。三个人围在桌上商量着对策。

    “他的人追过来了?”山水问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这里会很不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老大道。

    “不用担心。我们有人质在手中。可以走得很从容。老三,你说呢?”老二道。

    山水似乎又陷入了沉思,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还没有回过神来,客房的门突然“砰”的一声碎了,两个人影闪电般地冲了进来,直奔慕容无风的卧榻!

    人影快白衣人更快,就在来人的手几乎就要搭到慕容无风的手上时,白衣人的剑也搭到了慕容无风的颈上。

    那手刹时间一惊,仿佛被火烫了一般地缩了回去。

    白衣人冷冷地看着来人,道:“谢停云?”

    来人收回剑,点点头:“白星?云梦谷真是天大的脸面,竟引得诸位从西北连袂而来!”三个白衣人人称“三星三煞”,是江湖上要价最高、信用最好的杀手。出道以来从未失手。但他们一向是各自单干,绝少联手。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的名字。

    白星道:“不敢当。生意所至,不敢怠慢。”

    谢停云道:“既然是生意,一切都好说。床尚这个人,别人给你什么价,我们加倍。”

    白星淡淡地道:“阁下应当明白,对做生意的人而言,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信誉。阁下如果不往后退三步,床尚的人就会立时没命。”

    投鼠忌器,谢停云不得不往后退了三步,道:“阁下想把他怎么样?”

    “带走。”

    谢停云道:“家主正在重病当中。各位若想把他活着带到唐家,沿途非旦不能让他辛苦劳累,还要保暖得当,定时服药。不然……只要他有三长两短,各位当然明白,云梦谷对三星、对唐门都不会再有顾忌!”说着,他抛过去一个玉瓶。转身带着随从离去。

    白星一手接住。唐门要的是活口,不是死人。

    一行人又回到了马车之上。三星三煞断定这一带是云梦谷的地盘所在,不宜久留,又怀疑连长江水路上只怕也有他们的同伙,过了江之后便放弃了水路,居然冒险沿着江边森林往西行走。

    这原本是鄂西群山中最为蛮荒的一带,传说中野人出没之处。却有一道狭窄的车道弯弯曲曲地通过全境。那还是一百年前一位大将征西时为了行军运粮开辟出来的道路。道路的尽头,再翻过几座山,就是唐门。

    马车不分昼夜地走了一天,三个白衣人轮流赶着车。

    出了客栈之后,山水又换了一件衣裳。依然是白为底色,上面却只用毛刷子画了红、绿、蓝三条硬生生的直线。换衣裳的目的,当然是想让慕容无风看一看他的杰作。

    慕容无风心中暗笑,却不想拂了他的心意。他的身旁放着一个红泥小茶炉,是山水怕他受不得冷,不顾白星的脸色,特意添置的。美其名曰“烹茶”。“这么冷的天气,走这么长的路,我们总要喝一点热茶罢!”他振振有辞地道。蓝星表示同意,因为他是爱享受的人。虽然愿意为杀人或别的生意吃吃苦,如果能有不吃苦的时候,他当然更加高兴。

    “这一幅画,你怎么看?”山水坐到他面前道。

    “三条线?”慕容无风挪了挪身子,“仅仅是三条直线?”

    “是。”他有些得意。前一幅画,因为线条复杂,固然难以看懂,这一幅却是过分简单,简单得让人无话可说,难度更大。

    “生活。”慕容无风想了一想,道:“你说的是生活。”

    “愿闻其详。”

    “生活原本简单,不必跳到三界之外去寻求意义。就好像这种三种最常见的颜色,处处都是。”

    山水的脸兴奋得发了红,高声道:“对,对,这就是我要说的意思!”

    慕容无风淡淡地笑了笑,笑得有些虚弱。除了面对疑难的病例,他很少兴奋。他的身体,他的病,也不允许他过度地兴奋。但他却能够理解这种兴奋的感觉。

    “你的腿冷么?”山水看见他光着脚,毯子很短,只能盖住上身,竟哗哗两下,脱下了自己的一双厚袜子,套在他的脚上。

    “多谢。”他宁肯光着脚,也不要穿别人袜子。不过他的脚早已冰冷得失去了知觉。

    然后山水打开了自己的包袱,掏出了另一件衣裳。

    “这是我目前为止画得最好的一幅画,花了整整一年的功夫,从没有人看得懂,连我自己也看不懂。所以你一定要看一看!”

    “连你自己都看不懂,我又怎能看得懂?”慕容无风窘了。

    山水慎重地展开衣裳。坐在他对面的蓝星爆发出一阵狂笑。

    “你笑什么?”山水回过头,冷冷斥道。

    “哈哈哈,老三呀老三,你藏着掖着,不舍得给我们看的,原来就是这么一个破玩意儿!这有何难,不用问他,我都可以告诉你。这是一只蜗牛。左看右看都是蜗牛。这一回你可别再笑我们恶俗了。你这几把刷子,也就到此为止罢了!明儿你要蜗牛,我老二一口气可以画上一百条……哈哈……”他竟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山水的脸已气得通红,强按住心头的怒火,对慕容无风道:“别理他,他狗屁不懂。”

    可是衣裳上画的,确是一条蜗牛。

    慕容无风道:“你画的是恐怖。”

    “恐怖?”山水一愣。

    “没有形状的东西藏在一个标准的形状之内,当它走出来的时候,是如此令人恐惧。就好像蜗牛的软体从硬壳中慢慢伸出……”

    “我不明白……”山水喃喃地道。

    “你明白。这三幅画其实是同一个意思,同一个暗示。”慕容无风看着他,慢慢地道。

    山水的脸通红了。好像对自己的智力产生了怀疑。他呆呆地坐着,久久地,沉迷在思索当中。

    忽然间,他抬起头,幽幽地道:“我明白了。”

    车上的人却并没有看他。因为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突然好像断了线一般地向前飞了出去!山水抓紧慕容无风,三人无路可退,竟分头从车窗中狼狈地窜出,整个车厢“轰”地一声撞到了前面的一棵大树,摔得粉碎。

    马。两匹马倒在地上。马碲竟然全都被某种利刃削断了!

    道路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石亭。

    小小的石亭里有一个小小的石桌,几把小小的石椅。桌子上坐着一个小个头的红衣女人。

    一百年前,离石亭不远处,原有两个极大的村落,因村人皆矮,形若侏儒,人赐外号“矮人村”。一场瘟疫之后,村人消失殆尽,所剩的房屋墙院亦被山洪冲毁。只留下了这个凉亭,成为商旅必歇之处。

    女人显然已在这里等了一些时候,石桌上的积雪早被扫净。桌上一个红色的茶杯,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她的腿边有一个紫色的风炉,茶烟细细,在二月的天气中凝成一条直线。

    女人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没有说话。只将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挑,向众人淡淡地看了一眼。

    见她目光流转,秋波明媚,娇滴滴如新荷出水,俏生生如雨打梨花,老二黄星眯起双眼,摸了摸下巴,一缕淫邪的笑意浮上眉端。

    那石桌上明明还搁着一把紫色的长剑,他只顾打量着女人的身段,完全没有发现。

    “马是你杀的?”白星冷冷地问。

    女人笑了笑,点点头。

    “好快的剑……”山水喃喃地道。

    “你是为了救这个人?”白星指了指慕容无风。

    “不是。”

    “不是?”

    “我只是今天想杀人而已,”女人眠起嘴来,柔媚地笑了起来,“三位是一起上呢?还是分头来?”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缓缓地站了起来,突然身形一晃,剑已如乱花纷飞,风驰电掣般地刺向了白星。

    “你不过是个女人而已。”白星淡淡地道。抽剑一斩,“呛”地一声,几乎要把女人斩成两断,女人却好像漏雨急风一般地从他的剑尖上飘走,蛮靴居然还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地踩了一下,留下两个小小的足印。

    他这才知道女人第一个要攻击的人不是他,只是故意借他来分散他人的心神。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已一剑洞穿了“老二”的咽喉。正向山水攻去。

    她居然只用一剑,就杀了一个人!

    聪明的女人当然知道先攻击最弱的敌手。

    山水用的是单刀。但他的手上有慕容无风,所以被女人闪电般攻来的快剑逼得不停地闪身跳跃。

    女人显然和慕容无风不是一路的。她的剑几乎招招都直奔慕容无风的咽喉!

    仓皇之中,他只好把慕容无风往灌木丛中一抛,以便全力以赴地回挡女人的凌厉攻势。

    “谢了!”女人冲他一笑,左袖挥出一条白绫,在空中一卷,卷住慕容无风的身子,疾掠十丈,眨眼间已把他带到了一棵树下,扔给他一个乌木小瓶,道:“这是你的药。”

    白绫一闪,人已借力弹了回来。

    红衣白绫,长袖在空中微卷,宛如花朵般的颜色,好快,好美的身手!

    山水并没出手,只是默默地看着她飘落,道:“你认识他?”

    女人一脸漠然,反问:“你说呢?”

    “我要走了。麻烦你告诉他,就说我谢谢他。”他收起了刀,慎重地道。

    女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要走了?你是说,你不打了?”

    “不打了。我厌了。”他冷冷地道。突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抬起头,看了看树边的白影。然后回过头来,对着白星道:“你呢?还打不打?”

    他一言不发,只是举起了剑。

    他的剑比女人的剑长出三寸,攻势沉稳却暗含机变,迅疾如狂龙出海,优美如月照秋波。他的白衣在静悄悄的林中,无风而激荡,剑花穿梭如行云流水。

    而女人用的全都是平庸的招式,速度却要快出三倍,只在每一招的最后一刻才突然变招。令人完全无法猜测。

    三十招后,“铮”地一声,双剑相交,她的虎口被震得一麻,长剑几乎要脱手而出。左胸却露出了破绽。

    她需要时间换招,只好硬生生地接了他拍过来的一掌。“扑”,那一掌沉沉地击在她的左胸之上,顿时胸中一阵巨痛,一股血腥之气翻涌而来,她的嘴角开始有血。

    而白星的剑却并不没有回头,而是趁机向她的心脏刺去。等她见势回救之时,已经慢了一步。

    剑光如水,所到之处,雾气似乎也跟着跳动。她已然嗅到了剑尖上传来的死亡之气。

    她明白,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回剑也刺向他的心脏,也就是围魏救赵之策。但是她的剑短了三寸。

    这意味着当白星的剑刺进她的心脏时,她的剑离白星的心脏还有三寸。

    三寸对于任何一个高手而言都已足够逃生。

    七八种计算只在瞬间完成。女人的身子沿着剑势突然向后,向一个意想不到,常人绝不可能弯下去的方向,弯了下去!剑却从右腰之下斜刺了出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剑已经完全刺入了白星的胸口。而白星的剑同时也已赶到她的腹部,已将她刺了一个对穿。

    四目相视,均有些惨然。他没有料到她居然会从这么一个角度,补回一剑。她却料到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他这一击。

    两个人计算出来的结果,几乎是同样准确。

    女人咬咬牙,将手中的剑往前一送!男人心跳的极轻微的悸动和挣扎,便沿着剑身传到了她的手心。她抽出剑,以剑支地,勉强地站了起来,看见白星面色恍惚地倒了下去。

    白星的剑却还插在她的腹中。她捂着伤口,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刺痛和痉挛,却踉跄着,挣扎地走到那棵大树之下,然后她便失去了知觉,沉沉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