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小说网 > 南唐小周后 > 第六十五章 狼与狈(2)

第六十五章 狼与狈(2)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天翼小说网 www.ty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侍婢黛烟匆忙撑开了雨伞,大为惊诧:“姑娘,你……你怎么了?”

    薛九幽幽冷笑:“我已经死了。”

    黛烟听得汗毛倒竖,“姑娘你在说什么,你明明好好地……这林中冷阴阴的,姑娘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薛九的泪水无声滑落:“是啊!我看到了不该看的。如果没看到该有多好,这样我就永远在自己的梦中不会醒了,这样我就会自以为是地快乐过一生了。”她的唇角幽幽牵扯一个勉强的笑意,极哀怜极伤感。

    黛烟惴惴地望着她,小声地说道:“姑娘别这个样子,我有些害怕。”

    薛九转头对她疲惫道:“走吧。”

    ……

    嘉敏只觉得自己做了好悠长好悠长的一个梦,梦中的自己误入桃花源,寻芳不得,又突然坠入了云天雾际中,渺渺不知何往,最后陷入了棉花般的花海,觉得馨香又温暖。

    她悠悠醒转,眼前朦胧虚迷,终于渐渐看清了容颜,是额头包扎着止伤带的元英。

    元英见嘉敏醒来,大喜:“娘子的气色好了很多,奴婢就知道娘子马上会醒的。”

    嘉敏揉了揉眉心:“那一日暴雨时我正在小憩,后来房梁坍塌,后来……后来……”她的柳叶眉紧蹙,着实已想不起之后又发生过什么事。

    元英笑道:“那一天当真是可怕,后来幸得曹仲玄相助,冒雨将娘娘送往吕太医那里,又得吕太医及时诊疗,好在现在全无大碍。”

    嘉敏下意识得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元英忍不住噗嗤一声:“娘子放心,一切都是有惊无险。娘子腹中的这位小皇子可是很健康茁壮呢!”

    嘉敏舒畅一笑,心中舒仪,又想起了曹中玄:“那……曹公子现在如何?”

    “曹公子身上有些皮外之伤,此时已经回金陵城,说是等娘子好些了再来陪娘子下棋的。”元英想起什么,一拍脑袋道,“哎呀,都差点忘记告诉娘子了,娘子还不快瞧瞧是谁来了?”

    元英说罢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将嘉敏醒来的消息告诉了一直在偏殿绣花的薛九,薛九一听,忙走入了嘉敏的香阁中。

    嘉敏乍然见到薛九,又惊又喜,“薛九……”

    薛九坐在嘉敏床侧,笑盈盈道“好大的喜事!奴婢若不来,竟还不知道娘娘还活在世上!”

    嘉敏腼腆地低下了头,以手轻抚隆起的腹部,半羞含涩道:“我何尝不想让这个好消息告知你,只是我对宫中生活已存厌倦,只等孩儿降临之后再做打算。”

    薛九嗔道:“娘娘,奴婢好高兴你还活着,这几个月奴婢十分悲伤,以为娘娘……罢了,好在是虚惊一场,娘娘如今怀了龙胎,该即刻禀于国主,重新置娘娘于中宫中,精细调理才好。”

    嘉敏摇了摇头:“不可以的。”她凝睼着薛九,心灰意冷,“我好不容易才有此时的安宁静谧,又如何想去宫中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回宫之后还望莫要惊动诸人,免得一切都乱了。”

    “可是国主他不知道……”

    “等到孩子降临了,再让他得知亦不迟。”

    薛九见拗不过她,也只得叹道:“娘娘总有打算,也罢,中途惊动他人,来来去去奔波辗转,势必又会让娘娘辛苦劳累,反而不利养胎。”她微微笑道:“娘娘好好将息,奴婢会常来看望娘娘的,只愿娘娘一切平安。”

    如此又闲话一番,论及宫中情形,薛九数言寥寥,嘉敏也是意趣闲闲,国主的颓废、窅妃的得势,政局的危殆总像是笼罩在空中的连绵乌云,让人低迷,无情无绪。

    终究是别离时,薛九从别院中告辞,离开那长瀑竹林中隐蔽的别院,车马行到岔路口时候,却停了下来,侍婢黛烟问道:“姑娘,还回宫么?”

    薛九仰望雨后初霁的天空,心绪迷茫,淡淡道:“国主本已在出宫宫女的花笺上勾了我的名字,曾何几时,我也是如雀儿般期待出宫的那一天。只是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我却从未像如此迷惘空虚,我心心念念的他已经从我的心里面死了,我出宫还能依赖谁?何处又是我的归属?”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放下了车中的绣帘,叹一声道:“走吧。”

    “走去哪里?”

    “回宫。”

    ……

    窅妃新得了一批御赐之物,其中一双小巧的金莲鞋,以金丝缀成,其上又饰有来自异邦上献的各色宝石,尤以南洋盈盈碧绿的夜明珠尤为夺目,映照得殿阁中莹莹生辉,光华耀眼。

    裴嫔端凝着那一双价值连城的舞鞋,啧啧赞叹:“这一颗夜明珠已是无价之宝,偏也巧了,还有一颗珠宝与之一模一样,色泽成分都是相差无几。”

    窅妃问道:“与当年国主赠与国后的那一双金缕鞋相比,则如何?”

    裴嫔嗤地一声冷笑:“国后的那一双金缕鞋?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哪里能与娘娘这双金莲鞋相提并论呢?说来说去,还是国主最疼惜娘娘。也只有国主才能在娘娘的诞辰上送上如此大的手笔。”

    一番话说得的窅妃心情大好,指着那一箱箱的珍珠宝贝,“这些你只要看得上眼的,挑几样也好戴戴,也好配得上你这一张俏脸儿!”

    裴嫔喜上眉梢,笑颜逐开道:“谢娘娘赏赐!”

    正说着,外面突有小宫女禀报:“教坊舞娘求见。”

    窅妃和裴嫔都感到诧异,裴嫔细眉拧起,厌弃道:“薛九?她来做什么?”

    窅妃唇角勾起,“正因为从不相往的人来了,才大有来头。传!”

    薛九进来后,裴嫔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薛九,冷言讥诮道:“你这身的派头,也不像是给娘娘庆贺芳诞的。”

    薛九道:“奴婢自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娘娘做礼物,这也是娘娘今日最惦记上心的礼物。”

    窅妃饶挑了挑飞扬的长眉:“哦?不妨让本宫见识见识,看看是什么玩意能胜过国主赠与本宫的东海夜明珠?”

    薛九面带一丝淡淡的笑意:“奴婢刚从京郊的秣陵别野回来。”

    窅妃懒懒地靠在软塌上,搅动燕窝,红艳艳口唇轻轻地啜饮了一口,挑动眼角,颇为漫不经心地说道:“哦,你也知道国后没死了吧?”

    “是,如果奴婢没猜错的话,娘娘早就知道。”

    “本宫当然知道。国后得知是国主毒杀了林仁肇,想来她已是生不如死吧?听说她病怏怏的,离死不远了?”

    薛九摇头道:“非也!国后气色红润康健,而且,她腹中已怀有龙胎。”

    窅妃大惊,手中的银匙跌落在地,她乍然起身,喝问薛九道:“你说什么?她怀有龙胎!”

    “娘娘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监视。”

    裴嫔尖酸问道:“本宫就不懂了。你与窅妃娘娘毫无结交,为何突然将这个消息告知娘娘?”

    薛九冷冷道:“因为奴婢知道窅妃娘娘不会放过国后和她腹中的龙胎。”

    窅妃微微一笑,红唇烈烈如焰,她轻轻地拨弄着手上一串玛瑙珠子,“不错,本宫的确不会放过她和她腹中的龙胎。可是,你呢?”窅妃走近薛九,以尖锐的红指甲轻轻划过薛九的圆脸,幽幽道,“你虽一介女官,但向来与国后姐妹相称,为何会帮着本宫残害国后?除非,你故意放出这个消息,来坐实本宫害国后之名!”

    薛九反问道:“难道窅妃娘娘没有听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敌人?朋友?”

    “不错!好花不常有,更何况是人之情伦?奴婢与国后情分非比寻常,可那是在从前;从今以后,她就是与我薛九不共戴天的仇敌!”

    窅妃眯着细长深邃的眼,似信非信:“国后与你何时、有什么深仇?”

    裴嫔娇笑一声,“能有什么仇?女人之间的仇,总归是因为男人。”

    窅妃道:“如此,本宫也就不再过问你与国后的深仇大恨从何而来,本宫权当信你一回。只是这害人的事情,还得要依赖你去做成。你若是做成了,本宫就看得起你;你若是做不成,本宫可就真当你是颗废棋。”

    薛九在情路重挫之下,心中又痛又恨,回宫路上,一想到曹仲玄的对她的冷,对国后的宠爱和在乎,便犹如噩梦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她,也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她的性情大变。

    今日本来只是想给窅妃带来消息,至于窅妃如何去害国后,她本不想插手,可如今的情形已让她骑虎难下,她肩头微微一凛,抬起眼眸,有些仓惶地躲避窅妃灼灼如毒蝎的目光。

    窅妃的面上带着洞察一切的笑意:“怎么?不敢了?”

    薛九垂首不语,心湖翻天覆地激荡着波涛,她明白,窅妃是想让她亲手害死国后和她腹中孩子。

    是啊,国后死了,她的情敌就不再了,她心爱的男子就会永远地属于自己了。

    想到此,她心下一横,蓦然抬头,目光坚定,杀气逼人:“有何不敢!”

    窅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冲身侧的菁芜点了点头,菁芜从寝阁里间取了一个青黑色、布满灰尘的小瓶,递给了薛九,阴恻恻地笑道:“这小瓶虽是置弃了多年未用,可是时间越久,药效越强。若是给孕妇喝了,无论那孕妇是孕育了几个月的胎儿,都能慢慢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能一尸两命!”

    薛九的身子猛然一震,在窅妃阴毒狠辣目光的逼迫下,双手颤抖而迟疑地接过那个青黑色的小瓶。

    ……

    薛九再次来到秣陵山别野时,看见曹仲玄一边喝酒,一边正在溪边的岩石上画着的瀑布流水,薛九五味陈杂,跳上了石头。

    曹仲玄扭头见是她,有些惊讶:“你怎么来的?”

    薛九却不说话,只是凄迷、炯炯却又极为不甘地望着他,这让曹仲玄很是不自在,别过了头,轻咳数声道:“姑娘出宫了吗?”

    薛九深情注目于他,幽幽问道:“我出宫后嫁给你,可好?”

    曹仲玄呛了一大口酒:“姑娘的终身大事,可不要随意玩笑。”

    “公子,难道到现在你还看不懂我的心吗?”薛九几欲泫然而涕,她是委屈到了骨子里,可是她还没有绝望,只要曹仲玄肯给予她一点点希望,她都会拼命地抓住这一点点希冀之光,不再加害嘉敏。

    曹仲玄无奈地掷下画笔,饮了一大口酒,叹道:“姑娘的心,我懂,可是我只能让姑娘失望了,我并不是值得姑娘托付的那个人。”

    薛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滴坠落,晶莹如珠,落在了唇角畔,是那么的咸涩。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对我有几分情意,只要能留在你的身边,只要与你日夜相伴,那就是我此生以来最大的幸福、最大的意义,我不要你这么狠心,这么狠心地将我推到一边。”薛九情难自禁,从曹仲玄的身后紧紧地将他拥住,恨不能将自己的身体揉进他的身躯中。

    曹仲玄掰开了薛九,将她轻轻推开,说出口的唯有冷冷淡淡的三个字:“对不起。”说罢,拿起画板,欲要匆匆离开。

    薛九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曹仲玄背对着她,沉沉道:“我心已有所属。”

    薛九的心都已经碎了,痛苦地问道:“是国后,对不对?”

    曹仲玄的身子猛然一震,一刹那之间已然失语,对于这个他挚爱一生、并默默呵护的女人,他却不知道用怎样的言语才能形容自己对她的爱。

    薛九痛苦地近乎哀求道:“放弃她好不好,她是国主的女人,怀有国主的孩子,她这一生到死都烙上了国主的印记。你和她没有结果的,放弃她好不好?”

    曹仲玄闭了眼,声音沉郁,却无比坚定:“哪怕我和她没有结果,我也不会放弃她。这就是我的宿命,没有更改的轨迹。”

    薛九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巨石上,那是一种比死都可怕的绝望,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听得自己低低饮泣的声音:“那我呢?我呢?我又何曾想过要放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