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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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曹司户未派人来催吗?”

    绿衣同辛寒将制好的丸药收起,顺口问道。

    辛寒眼都每抬:“十日尚余二日,他急也不必如此。”

    绿衣不以为然,但此事毕竟与她关系不大,还有辛寒顶在前面,便也手下不停道:“那他可够耐得住性子了。”

    事实上,曹司户当然没有这么耐得住性子。

    他已经急得快头冒青烟了。

    才刚下衙的曹司户大步踏进府门,刚过照壁,冲着里面大声喊叫:“茶呢?人都死哪了?不赶紧给老爷我端杯茶来!”

    他最信重的幕僚邱先生火急火燎地正面向他冲来,皱脸挤眼地冲他打暗号,他看也不看从邱先生身边擦过去,一把掀开帘子,迈步进屋——

    就看见苏令尹那张笑得和菊花一样祥和的老脸。

    “曹大人,数九未过,缘何火气如此大啊?”

    苏令尹拖着长音,背脊坐得端正,一手托着杯碟,一手用盖子拨着茶叶。

    曹司户脸皮胀得青紫,斜瞥邱先生一眼,追得气喘不止的邱先生撇过了头,他也只能在收回视线的瞬间变出一张笑得同样“一切尽在掌握”的脸。

    “苏大人!贵客啊!不止有何见教?”

    他点头弓腰,笑逐颜开地迎到苏令尹身前。

    苏令尹也很给面子地起身,捋着胡子道:“大事已在关头,老朽年纪大了,经不得波折,不得不觍颜上门打扰,好求个心安。”

    曹司户当然也着急。

    不错,他们事先已知,那药的奇效正在于先扬后抑,可这扬也扬得太真实了:不过三日,凤州牧就可以坐起批文了;第五日,就上衙开堂了;今日乃是第八日,她连“贷苗法”的细则都拟好了,就差盖上官印,发送各府了……不是说病情还有几次反复吗?反复呢?没听说啊?她连烧都没发过,走起路来比他还灵便呢!

    他心里苦,但面上得甜,坚决不能让这老狐狸抓住他的痛脚,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苏大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目前来看,一切顺利,州牧府一个照料花木的老婆子的独子是我家马夫的远亲,两日后,便是她寻不到一个近身的正经差事,也可以装作腿脚不便摔坏个把门窗嘛。”

    “哦,听曹大人此言,我真是放心得很。”苏令尹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说,“只是,我也听我那有个姻亲在州牧府厨房帮工的管家说:凤大人身边有个身手利落心思细腻的丫头,每日在厨房专盯着下锅的食材,连点作料都错不得,更不要说她家大人的穿住,再三验看,这几日还张罗着把窗缝都用充了棉花的布条钉珠呢。”

    曹司户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几分,他不甘示弱:“下官无能,听天由命罢了,不得不向大人寻个高见——我听闻您那远房外甥州司马欧大人送了一位西域美姬进安王府,下官想着,就算州牧府铁板一块,安王府也无懈可击吗?既然凤大人在府里我们对付不了,她出了府我们总该有些法子了吧?”

    安王府当然不可能无懈可击,确切地说,安王府那就是个蜂窝,都是漏洞。

    安王可是以风雅闲散为名的王爷,他的王府密不透风了,别说他们这些地头蛇,远在天边的真龙也不干啊。

    苏令尹听到这话,得意的神色也散了几分:“唔,那舞娘根基尚浅,怕不好轻举妄动啊。”

    曹司户冷笑:“大人,眼见得州牧是想要我等的身家性命啊,此时不动,以后怕是想动都动不了了。安王是个痴心种子不假,可他那性情说好听了是温和,说难听了是优柔,这么一个筏子,不借天理都不容啊。”

    苏令尹推托不过,清咳一声,面色不太自在:“曹大人有所不知,那蛮族女子浅薄得很,心性不定,与安王在花园数次偶遇说要献舞,前日已被安王下了禁令,学不全教坊的十部舞就不必出来。我们要以她诱人出门,一时还需多些筹谋,怕来不及啊。”

    曹司户真要乐了。

    合着你闲我成事慢,你倒是快一步,却已经填坑里去了啊。

    他的底气顿时回来了:“可见人不能尽把别人当傻子,不然犯傻的就不知是谁了。”

    苏令尹一听,眼底凶光一闪。

    他知道这尾巴上天的小子在指桑骂槐,只他还用得上人,不能痛快下手,且看着吧,这些地底淤泥里钻出来蠢货不过得了一点运道,就想和他们这些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争名夺利,他倒要看着这轻狂的家伙能得意到几时。

    但他眼下还是得捏着鼻子的。

    “曹大人,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经搭上了神医那条线,他也给了你那服药,何不一不做二不休,让他再下点狠料呢?如此,药到病除,一劳永逸,岂不美哉?”

    曹司户也不真是傻子,对苏令尹的黑心肠摸不通十八弯也摸出个八九弯:“苏大人,所谓神药,就神在不落痕迹上,画蛇添足,那就必定要落痕迹了。把这么一位救世济民的神医折进去,怕是要遭天谴的,荐了神医的下官难道能落到好吗?下人死不足惜,就怕圣人盛怒之下,顺藤摸瓜,把大人也带累了呀!”

    苏令尹脸色变了。

    曹司户这是在威胁他!

    他咬着牙:“看来曹大人是心甘情愿要扛下凤大人这钝刀子了。”

    曹司户毕竟不想现在就同这老匹夫翻脸,见好就收,微微笑道:“当然不可,那女人疯魔了,被区区几个草民喊几声青天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我等自然不能陪她玩火自焚。”

    他完全不觉得这话从他这“青天”之名更甚的“好官”嘴里有多讽刺,兀自摸索着下巴,沉吟半晌,说:“如此也罢了。苏大人稍安勿躁,我也再去探探这位神医的底。这世上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老人家既然有一副神药,未必没有第二张方子,端看我们怎么让他拿出来才是。”

    苏令尹面色稍霁,淡淡地说:“既然曹大人心有成算,我这讨人嫌的老家伙也不多置喙了,但请你别忘了你那口口声声的谨慎。对这些江湖野人,逼迫太过,倘或适得其反,那就令人生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