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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捌伍章 人心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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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舜钰回去时官客正陆续散出,崔忠献同三四同僚谈笑风生移步另间听曲吃酒,徐蓝站于廊下,抱肩耐心地等她。

    “都散了?”舜钰朝门内探望,恰见田玉傍着个美人儿,由数位锦衣侍从簇拥出来,打身前而过。

    徐蓝低嗯了一声,有夜风悄凉袭来,见舜钰打个噤,遂解下斗篷搭她肩上。

    他二人穿园过院慢慢走着,月影沉沉,树影叠叠,有乐伎歌声隐约飘传:“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夙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

    舜钰眼眶莫名红了,抬眼恰触徐蓝深邃眸光,讪讪撇过脸,恰见棵柿子树下,有个犯错的伎娘跪着,掩面哀伤悲泣。

    她自言自语问:“元稹,沈二爷真的丧生火海了吗?我总觉他还活着,他怎舍得丢下我和孩子呢?”

    徐蓝不知该说甚麽,是个口拙舌笨的,从未曾哄慰过谁,眼见出了教坊司,他才嗓音喑哑道:“不怕,我守你一辈子。”

    “我不要你守!”舜钰深吸口气,放出狠话来:“我只要二爷!”遂不再理他,径自上辆马车远去。

    徐蓝站在原处,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夜幕里,扯唇笑了笑,娇蛮的性子,守不守其实是他自己的事,与旁人有何干呢!

    这样的话他再也不会和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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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梅凑近灯前正做针黹,见舜钰挑帘进来,忙起身伺候盥洗,待净过手面,又问可用过晚饭了?

    舜钰颌首,迫不及待走至榻前,轻撩开帐子,小月亮睡得脸儿红通通的,元宝则蹬踢小短腿自己在玩,吮咂着胖乎乎手指可起劲儿,忽而手指被拉开,急得直吐小舌头,瘪嘴想哭,细瞧是娘亲呀,又泪花花的讨好要抱。

    舜钰疼惜地抱进怀里,亲亲脸蛋,元宝眼睛很像她,又圆又亮,清澈的若一掊春水。

    元宝手指攥紧衣襟,头颅在她胸前拱啊拱的。

    “可是饿了?”舜钰猜测,翠梅恰端燕窝粥来,抿嘴笑道:“才喂过哪里会饿,可有心计了,故意这样招人怜。真喂他呀又不好好吃,骗奶娘有几回呢!”

    舜钰去摸他的小肚子,果然圆滚滚,屁股轻拍两下,有些哭笑不得:“和你爹爹一样坏,不让人好过。”

    元宝觉得这是在夸他,咿咿呀呀愈发神气了。

    舜钰见他穿黛绿色绣葫芦图案的肚兜,再瞟眼睡着的小月亮,着石榴红绣白菜蝴蝶衫子,皆是昂贵蜀锦料,绣功十分的精致,遂问:“可又是秦兴媳妇送的?”

    翠梅摇头回话:“是隔壁董家,才搬来不久,那家大娘子脾性泼辣爽朗,恰见我和奶娘抱着少爷小姐、在门口晒日阳儿,说自个没诞下一男半女,瞧见孩子就打心眼里疼,常过来串门子,今送了小衣小裳小鞋,满满一箱子,还给了大包燕窝,说是给孩子娘补身子。”

    舜钰脸色微沉:“她怎知是孩子娘?你们告诉她了?”

    翠梅连忙说:“皆守口如瓶不曾胡乱说过,或许她就是顺嘴关心,却也人之常情。”

    舜钰思忖会儿,又问:“她家中是个怎样的情境?“

    翠梅答道:”说也是在南关开酒肆,家中男主子身骨羸弱,成日里养在房里,皆靠董大娘抛头面张罗,时常有掌柜伙计或拉板车送货模样的人进出。“

    舜钰听得蹙紧眉,嘱咐她:”这样听来她家里倒是鱼龙混杂,未见得很清白。日后应退避三舍才是,勿要同她深来往。小家伙们晒日阳儿就在院里,莫再抱到门外去。“

    稍顿接着道:”她再送东西与你们,婉拒不收或照原样儿退回。这趟送的就算了,但也休差礼数,明日你把我带的箱笼开了,取那幅大吉葫芦图挂屏回她。“

    翠梅一一点头应承,恰奶娘来抱小家伙们回房,听得窗外已交三鼓,夜幕深垂,方各自散去歇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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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送文牒及公服来,恭贺冯舜钰擢升大理寺寺正职。

    虽是个六品芝麻官儿,可到底其间经历诸多波折,得来委实不易,众人皆来道喜,舜钰领授,又躲进耳房换上寺正公服,戴乌纱、着青衣、胸前绣鹭鸶补子,倒也是彰显翩翩风度。

    再去正堂拜见杨衍,杨衍把手里卷宗翻毕,才抬头看她两眼,语气冷淡地诫训:“大理寺寺正,不是旁的秩品六品官儿能比,掌直接审理或复审案件之职,分拨右司丞苏启明处,听他任用。“

    简短说完,即不耐烦地挥手让其退下。

    舜钰有些奇怪却也不表,出得正堂沿前廊走,迎面过来苏启明樊程远等几官员,一番寒暄后,移步至司丞堂吃茶闲话。

    苏启明低声问樊程远:“杨卿这些日易燥易怒没个喜脸,不晓得所为何事?”

    “还能为何?”樊程远执壶倒茶:“为昭狱失火的案子!”

    “不是还在细查麽?”苏启明追问,舜钰不露声色地竖耳凝听。

    樊程远撇了撇嘴:”早已板上钉钉的案子,还细查甚麽!人证物证皆指向徐阁老,他挟私复仇、与刑部周尚书用刑过度使人致死,为遮掩真相于晚间火烧昭狱,枉图尸骨无存、死无对证。若不是言官那帮老儿谏诤封驳不断,又逢削藩需得安稳民心,倒确能敷衍搅混过去。“

    苏启明拈髯不解:”既然水落石出,杨卿又何需烦恼,秉公呈案给圣上,由他来量刑定罪就是!”

    “你说的倒是轻巧。”樊程远冷笑道:“听闻昨晚徐阁老寻过杨卿,直指昭狱失火,是昊王、沈阁老及其党羽使的金蝉脱壳之计,意在离间他与圣上君臣关系,是而纵火者应从北镇抚司内部查起,犹要彻查锦衣卫。”

    舜钰插话进来:“北镇抚司由圣上直属统辖,若杨卿觉得徐阁老言之有理,提请彻查锦衣卫,必招惹圣上肝火燃旺。若不如此,就得提判徐阁老及周尚书有罪,但此二人位极人臣,为圣上所倚重。左右总有一伤,处理不妥当,反倒会引火上身,难逃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