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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陆零章 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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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谚证:

    英雄行险道,富贵似花枝。

    人情莫道春光好,只怕秋来有冷时。

    何氏此番寻田姜,实借恭喜她怀双生来探二爷的底。

    听闻要缩减仆子勤俭度日,心中已是冷了半截,更拿恶言将她激打,果然探出真心话儿,看来沈二爷前途叵测、恐自身难保,俗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更况凡入昭狱者必是高官罪重,近日里抄家问斩或女眷发配教坊司,耳闻数起。

    想她名儒之女岂受得那罪,且自己苦熬寒秋,终将林哥儿拉扯养大,如今好容易要登科入仕,却又遭逢此劫难,不由得把那日后享子福得诰命的荣耀之心尽都绝了,眼中落下泪来。

    田姜明白她心意,人生许多事自己看不破参不透,旁人再劝亦是白费口舌,遂默默垂颈翻帐簿,再不发一语。

    坐了片刻无趣的很,何氏起身告辞出来,带着喜春怏怏穿过园子,远远瞧见陆嬷嬷站在院门前,手里捧着个锦布包袱,遂上前强打精神道:“陆嬷嬷怎站在这里不进去?虽冬去却还是春寒料峭,快随我进房吃盏热茶。”

    陆嬷嬷也不推辞,把手里包袱交给喜春:“老太太惦记大夫人病着,打发老奴送燕窝来。”何氏笑了笑:“有劳母亲记得还有这个时运不济的媳妇儿。”

    陆嬷嬷暗暗喊糟,这话说的夹枪带棒,待会还不知要怎样勃然大怒哩,心底发苦却不表,只陪笑问:“大夫人这是从哪里回?”

    “二弟妹那里。”何氏走进房让她坐,命丫鬟斟茶,自己侧歪在炕上,沉着嗓道:“陆嬷嬷定不晓我在她处听到了甚麽!你可要听?”

    陆嬷嬷连忙摆手:“主子说的私密话儿,老奴可不敢伸耳朵。”

    “嬷嬷也太小心。”何氏抿唇冷笑:“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如今沈府显露破败之迹,说几句话又能怎地,还予你我家法处置不成?”顿了顿接着道:“二弟妹嘱咐沈霖,二爷俸银被封,如今皆靠五爷给银子度日,各屋各房丫鬟婆子得减半成,这府内终是大乱了。”

    陆嬷嬷出言劝慰:“夫人言重了,大乱还不至于。只是非常时期应对之策罢了,待二老爷事平归府后,还是会回至往昔热闹景的。”

    “事平归府?!”何氏拍手朝她笑:“陆嬷嬷心宽,弟妹诓哄老太太的话你也能信!实话透露你,二爷十之八九是回不来了。”

    陆嬷嬷摇头道:“大夫人勿听旁信他人之言,老奴在这府里也有数十年头,说来也伺候过两辈老爷,但凡官宦人家又位及权臣的,府里从来就不是风平浪静,原也起过几趟波折,次次还不都得挽回?二老爷又是何许人物,定会转危为安,夫人耐心等待就是,莫要先自乱阵脚,惹得老太太不喜呢。”

    何氏把手中茶盏往炕几一顿,斜眼睨她:“嬷嬷好口才,那你说我要等到何时?三五日?三五月?还是三五年?你给个准数儿我就听你的。”

    陆嬷嬷勉力笑道:“哪里晓得要等到何时呢,大夫人倒为难老奴了。”

    遂不愿再久待,指着沈老夫人那处还有事儿,掀帘出房时,听见何氏嘲言讽语地:“站着说话不腰疼,哪里知我这里孤儿寡母的苦,竟想瞒我哄我欺负我.......”

    陆嬷嬷叹息一声,径自去了不提。

    ........................................

    再说田姜,见暮色西沉,即换身衣裳披了斗篷,领着陶嬷嬷及沈容从栖桐院后门出,那里已备下一辆寻常马车,待得坐稳,即摇摇晃晃朝桃叶渡口而去。

    穿街过桥,鹜霞横飞,陶嬷嬷见田姜阖眼养神,自揭帘子朝外望,含湿带凉的风直扑人面,原来已至鸳公河边。

    田姜下了马车,走十数步即至桃叶渡口。

    打鱼船条条归回,渔人披蓑戴笠、点棹挥橹寻着靠岸空隙,渔妇则蹲在船尾量米煮饭,袅袅炊烟迷人视线。

    远处画船檐挂两盏明角灯,有丝竹及歌女隐隐约约弹唱声。

    风过耳鬓,她紧了紧斗篷衣襟,昏黄河面,冷色连波,波上寒烟砌。

    一条画船缓缓荡于石阶前,歌妓揩帕子朝田姜招手,满面风情万种,嘴里嗤嗤地笑:“那可是沈夫人?瑛爷等着你呢。”

    田姜扶着陶嬷嬷的手上船,欲往舱中去,串串珠帘前又是一歌妓抬手拦:“只能沈夫人进去。”

    沈容蹙眉:“我不进去,但夫人身子不便,总得有嬷嬷陪着。”

    歌妓笑眯眯地:“那夫人就请回罢。”辄身拨帘猫低腰就走。

    田姜朝沈容陶嬷嬷一摆手,随她后面进了舱。

    雕花大窗被叉杆撑开,毡帘半卷,但见河上晚烟渐散,一轮明月映得半船雪亮,舱央黄铜大盆燃着炭火,搁着一张黄花梨四方漆桌,桌面摆着酒菜茶水,两把面朝河景的楠木搭软垫六方扶手椅,已坐着个男子,正一边望月,一边捏盏吃酒。听得脚步声近前,并不回头,只淡道:“沈夫人请坐。“

    田姜在渡口等时脚冻得僵了,此时也不客气,就椅坐下,踏着脚炉面儿取暖,不落痕迹的拿眼睃清风,倒不能再称他清风,而是曹瑛,那一身锦衣卫千户的青绿袍子,衬得他气势凌厉逼人。

    田姜抿了抿唇,想想道:”扶柳胡同那次,谢你搭救我。“

    曹瑛朝她看来,嗓音很浅淡:”沈夫人恐是认错人了。“

    .......装罢你!田姜无所谓,从袖笼里取出那根油金簪子还给他:”不知曹大人寻我来所为何事?“

    曹瑛接过簪子横插绾起的发中,再执壶替她倒盏滚茶,漫不经心的样子:”若夫人不知为何事来,就请回罢,我素不于蠢人多聊话。“

    田姜好歹曾与他打过交道,怎知如今脾气倒愈发的古怪了,即然无需多客套,她把恭维谄媚之词掐弃,索性开门见山道:“曹大人要怎样才肯救沈二爷出昭狱?”

    曹瑛眉梢微挑,月光洒进他的眼眸里,嘴角渐渐噙起:“若我救得沈阁老出昭狱,你.......打算怎麽报恩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