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小说网 > 半糖男女:周末恋人 > 第十九章 各在青山崖

第十九章 各在青山崖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天翼小说网 www.ty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天空飘着细而冷的雨丝,葛瑞风猫着腰举着伞走在街上。心里的感觉也像这阴雨天一般粘腻。

    那天辛苑离开后,何素秋倒像是长舒了一口气。很显然,在儿媳妇面前,她这个婆婆也并不自在。

    瑞风买了单,老妈倒拉着儿子坐下,她说:“不急,咱再坐坐!”

    瑞风知道老妈这是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也难怪,母子之间那么久没见,总还是有些话要聊一聊。

    餐馆嘈杂,两个人换到一间冷清的咖啡店。

    何素秋并不习惯喝咖啡,瑞风细心地帮她放上奶加上糖。

    她喝了一口,停下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瑞风能猜到老妈想说什么,其实并不难启齿。这么多年,每次回老家,她都会问起他。

    他能给她的回答也是有限地少。瑞风并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这许多年以来,他早已经被他们母子剔除到生活之外,老妈为什么就念念不忘呢?

    果然,何素秋艰难开口,说了当然是他。

    “春天时,他回过老家。我跟他吃了顿饭!”

    纵是那么强硬的女人,也还是有些淡淡的忧伤流露出来。

    “哦?哦!”原来是老妈有新消息。

    时间果然是剂良药,他跟她居然能心平气和地坐下一起吃顿饭了。

    瑞风突然看到老妈额角的白发,眼角的皱纹,老妈果然是老了,这么多年,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守着,熬着,为的是什么呢?是为他吗?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呢?

    “他老了,但精神挺好,说起你,他挺伤心的,也挺生我气的,他觉得是我不让你见他!”

    倒底是女人,说起他来,何素秋不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强权护士长,她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柔情与感伤。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再没有往下走一步,她的心里还有他,这瑞风从来没问过,但瑞风知道。知道又能怎么样呢,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些前尘,终究成了前尘。

    瑞风无数次跟老妈说我们能不能别再提他,当年他最春风得意时,他奔了他的事业,不要咱们娘俩,从那以后,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在青山涯好了。可她似乎一直没能放开。

    在一个女人的心底,一个爱过的男人如沉深潭。

    何素秋总是说:“瑞风,不管怎么样,他是你父亲的事实是没办法改变的!”

    瑞风记得他出去进修上学那年,他7岁。

    那个秋雨绵绵的傍晚,他放学回到家里,老妈在哭,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冷锅冷灶,没人做饭。

    瑞风怯声声地拉了老妈的衣角说:“妈,我饿了!”

    “找你爸去!”老妈伸手一拔拉,几乎扫瑞风一个跟头。

    记忆里,老妈从没那么粗暴过。

    瑞风“哇哇”大哭。

    他掐灭手里的烟,牵起瑞风的手,“走,爸爸带你出去吃!”

    两个人踩着枯黄的落叶走了很长的路进了一家馄饨面馆。

    路刚下过雨,湿滑。他的大手一直牵着瑞风的小手。两个人在路上走得嗑嗑绊绊,深一脚浅一脚的,好几次,瑞风都差点摔倒,是他拉起了瑞风。他的手很大,很暖。

    路不好走,风很冷,但瑞风是高兴的,老爸的大手包裹着他的小手,一点都不冷。

    两大海碗热腾腾的馄饨面端上来,热气在父子两个人之间升腾。

    他拿了筷子递给瑞风,瑞风迫不及待地捞出个馄饨送到嘴里,烫得舌头成了一块木板,他笑了,把水杯递了过来,说:“慢点,烫!”

    瑞风把一碗馄饨吃下去,他的还一点没动,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他把另一碗推到瑞风面前,瑞风摇了摇头,吃不动了。

    “爸爸,你别跟妈妈吵架!”瑞风鼻子一酸,很想哭。

    “瑞风,你跟爸爸说说你的理想是干什么?”

    他平常很忙,不是不在家去医院了就是在家抱着厚厚的书在看,很少跟瑞风说些什么话,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瑞风努力地想答案。

    但是瑞风还太小,不知道理想是什么,他解释说理想就是长大想做什么。

    瑞风想起了街角卖糖葫芦的老头,他也要卖糖葫芦,他爱吃那个,可老妈总怕吃坏了牙,不给买。

    他笑了。他真的挺帅的,堂堂正正,一表人才。难怪瑞风跟着他去医院值班时,医院里的小护士们都葛大夫长葛大夫短的。他背瑞风时,肩膀特别宽,瑞风觉得特别舒服。后来妈妈也背过他,妈妈的肩膀窄,这让他更加怀念爸爸的肩膀。

    “爸年轻时就想当一名医生,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可惜那时爸没考到好大学,这些年,在这小地方呆得憋屈死!”他喝了一口馄饨汤,说话的声音不大,很多年后瑞风还会想起那天他脸上的悲戚之情。

    那时,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秋天雨后,天黑路滑,北方小县城的人很少有人出门。

    小馄饨店里只有他带着瑞风。老板娘在柜台前拢帐。

    他的话说得不像是对一个7岁孩子说的,瑞风听着似懂非懂,但他像在课堂上的那个好孩子一样,使劲地点头,他想让老爸觉得他是懂的。

    “爸有个去北京进修的进会。去那种特别大的医学院,跟很厉害的医生专家学怎么治病救人,爸等这个机会很多年了,可是你妈不愿意让我去……”

    他又点着了一根烟,他把自己笼罩在烟雾里,如同一个愁肠百结的诗人。

    “爸,我支持你。北京多好啊,还有天安门!”

    瑞风脆生生地给了老爸一计赞成票。像终于找到了答案一样,瑞风很高兴自己终于能掺与到老爸说的话题中。

    他笑了,把自己碗里的馄饨拔给瑞风,他说:“多吃点,快点长大!”

    那天回去的路上,他背着瑞风,他的肩膀真宽,他的背趴上去真舒服。瑞风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夜里醒来,听到他们说话。

    “你放心,我肯定回来。咱们医院花钱送我出去学习,我哪会那么没良心不回来?”这是他的声音,仿佛在恳求着什么。

    “我不是怕你不回来,你在医院里,这我还在身边,那些护士大夫都蝴蝶扑花一样往你身上扑,这我把你放出去,你变成了风筝,还不是想往哪飞就往哪飞?”

    老妈的声音哽咽,应该是在哭。

    瑞风听得糊涂,怎么有蝴蝶和花,还有风筝呢?

    “风筝飞得再高,线不还在你跟孩子手里拽着呢吗?咱俩结婚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说过,我对女人没兴趣,我就是想在事业上有一番作为,这你得支持我!”

    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无奈。

    瑞风想到在馄饨馆他说的那些话,很同情起他来。老妈太强势了,说一不二,瑞风不喜欢她那样。

    后来的话,瑞风太困,就都没听清了。

    一周以后,他去了北京。

    走的那天下着小雪,老妈跟瑞风送他到车站。他拉着行李箱过了检票口,瑞风突然大哭起来。

    老妈抱住瑞风,很强硬地说:“挺大一男孩哭什么哭,不许哭!”

    可是,在回家的路上,瑞风发现老妈也在哭,哭了一路。

    那些老爸不在家的日子,瑞风很想吃那家馄饨店的馄饨,可是老妈一气也没带他去过。一次都没有。

    这让瑞风觉得想念爸爸的味道像想念那碗馄饨的味道。想到后来,他居然想不起馄饨是什么味道了。

    那年过年他没回来,老妈脾气特别不好,动不动就发脾气。

    瑞风知道这一定跟他有关,但他从来不敢问。

    再后来,他回来过一次。没有回家住,他带着瑞风出去吃过一次饭,不是去馄饨馆,去的是县城里很漂亮的大饭店。很大的桌子只坐了他们一大一小两父子。他拿了菜单给瑞风,他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他变了,只是瑞风说不出他到底是哪变了。

    瑞风看都没看那厚厚的一本菜单,他问:“你是回来跟我妈妈离婚的吗?”那对于十岁的孩子来说,是个太成熟的问题,但那也是瑞风的小耳朵听到周围的人议论最多的问题。

    他不置可否。他说:“我给你买了你喜欢的车模,放在邻居王医生家了,回头你去取一下!”

    “你能不跟我妈离婚吗?”瑞风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眨一下,答案就会就得不是他想要的那个。

    “瑞风,你还小,等你长大了……”

    去北京这两年时间,他比在小县城做医生时更年轻了,意气风发的。他的眼睛里是有光的。就连他穿的衣服都是与小县城格格不入的。瑞风不喜欢,但那又怎么样呢?

    瑞风觉得他很陌生,陌生得不像是那个在秋天的雨夜背他回家的那个父亲。他拔腿跑了出去,边跑边哭。不,不是哭,是眼泪不自觉地往出淌,止也止不住。

    他追出来时,瑞风被一辆车像刮一片树叶一样刮到街边的沟里。他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天,疯了一样冲过去抱住瑞风,他说:“儿子,儿子,你醒醒,你醒醒,爸哪都不去了,爸不跟你妈离婚!”

    讽刺的是,瑞风没怎么样,只是摔晕了而已。周围的人说,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瑞风倒想着自己不如受很严重的伤,或许那样,可以留住他。再大些,瑞风不这样想了,没有什么能留住一颗想走的心。这一点,妈妈做不到,他这个当儿子的也做不到。

    他没有履行他的诺言,他跟何素秋办完了离婚手续,甚至没向儿子告个别就离开了小县城。

    他给瑞风买的车模,邻居叔叔拿给瑞风,瑞风当场摔在地上踩碎了。

    他给瑞风写信,瑞风不看,悄悄撕掉,烧掉,后来大了,直接在信上写上“查无此人”四个字,把信退回去。

    瑞风听过何素秋私下里跟邻居说自己,说这孩子太犟。

    邻居阿姨说,是孩子心里的伤口太深了。

    母子俩相依为命,山中岁月长,瑞风也还是一日一日成长为清俊少年郎了。没有父亲的日子,母子俩日子过得清淡。她在医院里忙忙碌碌,他成了沉默清寡的学霸。学年第一名永远是他。那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再无音讯,小县城里的人总是七扭八歪的是亲戚。偶尔瑞风还是会听到谁说他在北京,在很大的医院里做大夫。

    那于瑞风而立,那像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只是,老妈还会念叨他。就像他不过是出去进修一样,可能明天就会提着行李箱进家门。她以为儿子还小,还什么都不知道。

    某一次,瑞风急了,他吼老妈:“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再找个人行不行?”

    那时他读高三,很犹豫着要不要报考到很远的地方,他不想像那个人一样把她一个人扔下。

    他把心里不能说的话写进了日记里。他不知道老妈会偷看他的日记的。

    老妈带回来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欢快得像小鸟一样地给他们俩做饭。

    男人坐在沙发上跟瑞风聊天,他说:“你妈妈对你期望很高,别让她失望!”

    瑞风本能地对那个男人有些敌意,觉得他配不上她。但他还是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妈终于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他的心里如同打碎了五味瓶,五味杂陈。本能的,瑞风不希望有人来代替他的位置。但他又希望老妈得到幸福。他想,自己离开,考得远远的,或许对老妈会好些吧?

    那个晚上,何素秋端了杯茶坐在瑞风的对面。

    他们母子很久没这样聊过天,她说:“小风,那个叔叔对妈妈不错。我没别的要求,只要他能陪在我身边,就行。你好好考试,别让他觉得我没把你带好,看了笑话!北京是个好地方,你可以……考虑一下。”

    后面这句话起了很大作用。瑞风几乎是赌着一口气考到北京的医学院的。

    在医学院的五年里,他一直很优秀,他想证明没有那个人,他们母子的生活也会很好。但瑞风又是矛盾的,他和母亲的生活为什么要让他来评判,他有什么资格?

    他来瑞风的学校讲课,台下的学生们对他顶礼膜拜,女生们更是觉得他是最帅的专家,找他签字。

    瑞风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他,也以为他早就认不得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消息。没想到讲座结束后,系里的老师叫瑞风过去,瑞风站在他面前,空旷的公共教室里,只有他们俩个人。

    瑞风逆光站着,他很想说一点狠话,说:“原来你还记得这世界上还有个儿子!”再或者说:“葛教授,我不认识你!”

    “瑞风,你都这么大了!我的儿子长成个帅哥了。你们系主任说你很优秀!”

    “不好意思,葛教授,您认错人了!”葛瑞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毕业时,他又来过,他问瑞风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尽管瑞风当时非常艰难,签的几个工作意向都泡了汤,但他也没松口让他帮忙。

    “我不需要陌生人的帮助!”瑞风很有傲骨地说。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很幼稚,父亲终究是父亲,能改变什么呢?

    当然这些事,瑞风都没跟老妈说。就算她问,他也没说。他不想给老妈一些虚妄的念想。因为,他知道老妈心里还念着那个人。

    他大一那年寒假回家,问老妈怎么不见那位叔叔。老妈“哦”了一声,半天说:“我们分开了!”

    某天听邻居闲聊,那阿姨说瑞风,你以后可得对你妈好点。怕你犯犟不去上大学,她硬找来个老头假扮结婚对象。

    瑞风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会恨老爸无情无义,一会又恨老妈牺牲这么多还不是放不下他?

    知道了真相,瑞风对老妈又爱又恨。爱的是她为自己付出了所有。恨的是,她为什么不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生活呢?想起他在讲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再看看面前老妈干瘦的模样,岁月从来都是那么不留情面。

    “他说他在医学院见过你,你没理他!瑞风,妈知道你恨他。但他终究是你爸。他这些年在北京发展得不错,说是正在跟人筹建一家私人心脏专科医院,他只有你一个儿子……”

    何素秋看着瑞风的脸色,话说得小心翼翼。

    瑞风还不习惯老妈这样的神情,他还是不耐烦了,他说:“妈,我不想靠谁,我现在过得挺好!还有,您来北京,不会是……”

    或许是为了掩示自己的慌张,何素秋一口气喝下了一整杯咖啡,她说:“这玩意跟汤药似的,有什么好喝了?”

    瑞风笑了,随着老妈的话题说:“妈,我让辛苑给你办张瑜珈的卡,你去练练瑜珈吧,我们俩成天上班不在家,你去活动一下,认识些朋友!”

    “哪还用那个,咱东北人,走哪不一混就熟悉一大片啊!你们俩上你们俩的班,不用管我!还有,我得去你的医院看看,我特想看你穿白大褂时的样子,特帅!当年他……”

    “妈!”瑞风喊住她。看来她千里迢迢来投奔儿子媳妇的想法并不是她说的那么单纯,她应该还是念着这城中的那个人吧?

    “妈,您能不能不提他?他是谁,他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这些年,我们没有他,不照样过得好好的?”瑞风努力让话平和地说出来,但话还是生硬地抛了出来,带着怨气。

    何素秋抬起头,鼓起勇气面对儿子:“瑞风,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但还是那句话,不管怎么样,他是你父亲。改天叫他来家里吃顿饭,认识认识小苑!这些年,他过得也不容易,小风,当时他并不是因为别的女人离开咱们的,事实上,他并不同意离婚,只是,他有更好的发展,我不想拖累他!他现在这样,我也挺高兴的!”

    何素秋在小县城绝对是年轻的,但在这北京城里,她失水的皮肤跟那些常做皮肤保养的女人看起来,差着一大截。

    “他有家了吗?”这么多年,瑞风一直害怕问这句,害怕知道答案,又很期待知道答案。

    “他说有过女朋友,在德国学习时,有过。后来怎么样了不知道!”她答得很不确定。瑞风知道那也是老妈心里的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如果……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何素秋笑了,眼角有很重的皱纹。

    “这么多年一个人,就算是他,也很难过到一块了!瑞风,你别误会妈,以为我是等他,或者现在来北京是为了跟他破镜重圆。妈没那么傻。这些年,我没有不找,只是,没遇到合适的!”她的脸上仍是淡淡的哀伤,她努力保持着平静,但又怎么能平静呢?欲盖弥彰罢了。

    “是没遇到比他好的吗?他就那么好?他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可是他连自己的家庭都保不住,算什么男人?”瑞风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到不会冲动发脾气的地步,可是,他没忍住。

    周围的人的目光都聚拢了过来,何素秋脸上的一层尴尬凝固住。瑞风意识到自己不该跟老妈喊。他一口一口喝掉杯子里的咖啡,如同浇灭心里的怒火。

    走到医院门口时,葛瑞风还想:他离开那么多年了,干嘛还出来打破他们平静的生活?当然,如果老妈真的跟他破镜重圆,他也没什么意见。只是,他没打算接纳这个父亲。

    有人高声喊:“葛医生,你可来了,刚刚送来个病人等着您呢!”

    葛瑞风赶紧撒腿跑,在急诊科,他常常觉得自己是田径运动员。一天下来,也许比刘翔跑得还多。

    那个病人早晨好好地吃饭,突然吐了一口血就倒下了。

    家属说有心脏病,半年前查出说有动脉血管瘤,不过很小,没什么感觉,就没在意。葛瑞风看了片子,应该是已经没法建议转院,因为看病人的情况,很可能是动脉血管瘤破裂。唯一的办法是请专家来会诊。

    一个小时后,从豪华轿车上下来的人是风流倜傥的心脏外科专家葛怀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