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小说网 > 悲情婆姨 >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天翼小说网 www.ty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买梳子的那个光头男人,是一位住店的客人。他跟在亢凤的后面,亦步亦趋,进了凤来客栈。亢凤仿佛和他心有灵犀,慢慢悠悠地走着,好像要等他跟上一样。

    进了客栈,那光头拿出自己买的梳子,先拿在手里把玩,然后当着亢凤的面,在柜台上敲了三下,又将梳柄朝着亢凤,梳齿捏在自己手里,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梳子。

    这一系列的动作,外人看似无意,却把亢凤看的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把自己买的那把梳子搁在柜台上的算盘上面,看着那个光头,眼睛朝外面眊了几眼,说:“先生,请跟我来。”

    亢凤给那个光头开了一间上好的单间,吩咐了伙计,这个单间已经有人住下,不别再去打扰,然后回来自己窑里,盯着门外出神,心里虚得一塌糊涂。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亲自来到这里找她,她还毫无头绪,任务八字没一撇呢,他就来了,显然是等不及了。

    光头男人在来凤客栈住下的第二天早上,豆花照例是要出来溜达一圈。

    她先去了老六早点摊上,从老六婆姨嘴里套出话来,亢凤刚刚来吃过早点,带了一份又回去了。豆花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是还有人吗?再带一份饭?就说:“兴许是给伙计带的呢,像我,常常要给喜子带饭的。”

    老六婆姨多嘴多舌,说:“亢老板和你不一样,你经常给喜子带饭,她今天是头一次。”

    老六就在一边咳嗽,提醒他婆姨嘴长多事。

    豆花吃过,对老六说:“六哥,今天结帐,一会儿让喜子给你送钱过来。”

    老六忙说:“我都不急,你急个甚。”

    豆花说:“小本买卖,谁都不容易。忙着,走了。”

    豆花此时想起了昨天黄昏,那个买梳子的光头,他应该是住进凤来客栈了。

    离开早点摊,豆花没去河边,而是进了凤来客栈,伙计正在打扫卫生,豆花笑着迎上去,说:“忙着呢?”

    伙计停下手中的营生,双手拄在扫帚把上,说:“谷老板来了?”朝着亢凤的窑里努了努嘴,说:“在呢。”又继续做营生。

    豆花有意看了一眼归拢在一起的垃圾,看见垃圾里有一个烟蒂,她心里面好像有底了,在大峪口,能抽起纸烟的人没有几个,除非是河防团的那些个官老爷们。她朝着伙计笑了笑,屁股一扭一扭,朝亢凤窑里走去。

    亢凤没想到豆花这个时候来到客栈,她红肿着眼睛,好像刚刚哭过,看见豆花来了,忙着拿毛巾洗脸。

    豆花先是东拉西扯,油盐酱醋说了一堆无用的话,然后掏出来她借亢凤的鞋样子,交到她的手上,说:“走吧,出去走走。”

    亢凤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说:“不去,昨晚没睡好,一会儿出去老六那里喝碗粥,再补上一觉。”

    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亢凤在说谎。

    豆花不动声色,和亢凤告了别,出来围着凤来客栈绕了一圈,最后下到黄河滩上。

    河道里凉风习习,早晨的河面上氤氲着一层浓浓的雾岚,河对岸的贺家川上空升腾起来一股股柴烟。晋绥军的河防团和大棒们的八路军划河而治,形式上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晋绥军并没有消停,时刻觊觎着对岸,妄想着蚕食那里的每一寸土地,双方都较着劲,明争暗斗,贺家川就成了一个争夺战的主战场。

    虽然一河之隔,看似近在咫尺,但豆花从未去过那里,对她而言,贺家川,包括整个黄河的对岸,都是一个神秘的所在,也是她向往已久的地方,那里有货郎哥,有大棒,有来财,有许许多多为了正义而战的战士们。她不了解他们的事业,但她能够理解,他们都是在为民族而战,为正义而战。

    豆花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婆姨,她就像黄土高原上的一粒谷子,毫不起眼,她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对鬼子刻骨铭心的仇恨,家仇国恨,还有个人的情杯。她没有接受过理想教育,但她能够认识到,为自己报仇,为民族复兴,就是她最高的追求和理想。

    豆花目光越过翻滚的河面,向往着河对岸的生活。忽听得河面上有忽喇喇的水声响起,她放眼望去,一条大鱼一跃而起,在河面上打了一个挺,又直直地落入水中,溅起了一片水花。

    豆花就想着,要是阚大哥在场,这条大鱼肯定能够被他纳入囊中,做一顿饕餮美餐。

    这样想着,眼前就有一个人影闪过,但不是阚大哥。她定了定神,就看到不知道甚么时候从上游划来了一只羊皮筏子,有一个戴了鸭舌帽的男人身手敏捷地跳上筏子,筏子顺流而下,朝着风陵渡方向漂去。

    河面上突然起了一股风,吹掉那那人头上的帽子,豆花看到,那原来是一个光头。

    豆花看着那只羊皮筏子越漂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她回过头来,看着青马河水出神。

    青马河是黄河的一股支流,在与黄河的交汇处,青马河青青的河水,和黄河浑浊的黄汤泾渭分明,相伴而行,勾肩搭背走出约摸有两里之地,两股河水才互相交融,融合在一起,青马河借助着黄河的力量,黄河也是由着这样一股股的支流不断壮大,双方互相支持,互相包容,一起轰轰烈烈地向前奔腾。

    在青马河和黄河交汇的地方,有一股黑色的细流也涌进了黄河里边,这应该是凤来客栈的下水。豆花心里对贺老板当初的这个设计赞叹不已,这都是有远见的设计,将污水都排进河道,怪不得无论下多大的雨,凤来客栈都没有积水呢。

    豆花又转悠了一会,她今天早上哪儿都没有再去,就围绕着凤来客栈,似乎也没有看出甚么端倪。

    从河道里上来,大峪口的街上已经热闹上了。开门面的,大门敞开着,想把每一个顾客都拉进自己店里。摆地摊的,都在扯开嗓子,鼓动着如簧之舌,夸奖着自己物品的价廉物美,引得每一位顾客驴足观看。

    有一个卖老鼠药的,口里说词一套一套的,引来不少人观看,只听得他连花落一打,连说带唱:

    上你的炕,爬你的床,

    咬坏了你的缎衣裳。

    冬咬棉,夏咬单,五黄六月咬汗衫。

    东屋里跑,西屋里跳,咬棉裤,拉棉袄,弄的满屋尽虼蚤。

    老鼠牙赛钢铡,冬铡单,夏铡棉,二八月里铡铺毯。

    吃你豆,吃你麦,还吃你的红薯干儿,光吃心儿,不吃边儿,剩下都是眼镜圈儿。

    爬锅台,上案板,踢烂盘子蹬烂碗。

    老鼠精,老鼠能,不要梯子会上棚。

    喂个猪,喂个羊,总比喂个老鼠强。

    弓弓着腰,杵杵着勃,光吃粮食不干活。

    咘噔噔,咘噔噔,一直咘噔到三四更。

    你不买我不卖,老鼠在家谈恋爱。

    这两场我没来,老鼠惯里上锅台。

    ……

    一紧一慢的连花落,加上逗笑的表情,引起围观的人的哄笑,有人就摸摸衣兜,从兜里捏出一角钱来,递给小贩,小贩把老鼠药递过来,说:

    老鼠药,老鼠吃,

    千万不要锅里吃,

    顶不了米,

    顶不了面,

    人吃了就要上西天。

    那买到老鼠药的,把药装进褡裢里边,再三再四看着装好了没有,然后笑抿着嘴唇,挤出人群,下到另一个摊位,在他的身后,又响起了小贩的声音:

    上你的床,上你的炕,

    钻你的被窝里咬你的?

    ……

    豆花路过卖老鼠药摊位,看到阚大哥也在人群里边,伸长脖子往里看,在他的身后,有一个偷儿,手伸进他的兜里,又伸出来,骂骂咧咧地说:“他娘的,比我的兜都干净。”

    豆花认得这个偷儿,她瞪他一眼,那偷儿冲她笑了笑,说声:“谷老板”,溜了。

    豆花过去把阚大哥叫出人群,来到老六的摊位上,老六正打算收摊,桌子都收起来了。豆花喊声:“六哥,还有饭吗?”

    老六把几根剩下的油条递给豆花,说:“喜子都结了。”

    豆花拉上阚大哥往回走,阚大哥还想逗留,他还没有找到他的翠连呢,大峪口街上人来人往,说不定还真能找到翠连呢。

    两人就漫无目的地走着,前面有一个婆姨不徐不疾地行着,阚大哥眼里放出光来,快走几步跟上去,在那婆姨后面喊道:“翠连翠连。”

    那个婆姨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阚大哥,说:“你是在喊我吗?我不叫翠连,我叫英连。”

    豆花不由地失笑起来,这个英连身子长的还算周正,脸上却布满了坑坑洼洼,还有一半脸面黑如锅底,真正是背面看了想犯罪,前面看了想自卫。

    阚大哥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先低下头来,说:“认错人了。”

    那个英连扭头走了,豆花有点好奇,多看了几眼她的背影,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熟悉,脑子里就涌现出了一个人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