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小说网 > 御者 > 44、白磷斗篷

44、白磷斗篷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第九特区神级影视大穿越汉化大师逆行诸天万界我一个人砍翻末世蜀山道主我的分身帝国从同福开始无耻术士

一秒记住【天翼小说网 www.ty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目标近在眼前。

    丁焕亮快意, 连117这个阴暗的房间都显得没那么糟糕了,他把贺非凡的芯片掏出来, 靠在窗边自言自语:“姓贺的混蛋, 老子就快回来了。”

    这时有人敲门, 是张小易,不等开门直接进来,搞突然袭击。

    丁焕亮倏地把芯片揣回兜里,朝他笑。

    “苹果。”张小易进屋踢上门,抬手把一颗红苹果扔给他。

    丁焕亮接住,很久没吃到了,这种奢侈品,他却说:“我不吃。”

    是不敢吃,任何张小易给的食物都可能动过手脚,比如迷huan药、吐真剂之类的。

    “真的吗, ”张小易很惊讶, “不吃苹果?”

    在这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 这很少见, 丁焕亮解释:“吃苹果,不吃苹果皮。”

    张小易没说什么,过来把苹果拿走了。

    丁焕亮怕他不高兴,或者起疑,指着窗外那堆烟花转移他的注意力:“搁着也是搁着,放了吧。”

    张小易去小茶几上拿了把刀,抬头看:“是要放的。”

    却没说什么时候放。

    丁焕亮想试探他, 也狂妄的,想证实一下自己的魅力,毕竟他们是在星空下交换过心事的关系:“放给我吧,就今晚。”

    张小易想都没想:“不是给你准备的。”

    丁焕亮的脸陡然僵住,即使对这个小孩没什么感情,即使一切都是阴谋,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挫败。

    屋里很安静,张小易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感受,靠着桌子,全神贯注地削苹果。

    丁焕亮疑惑,他为什么要削苹果,削给谁吃,是给“不吃苹果皮”的自己吗?

    张小易的手笨,显然从没做过这种事,苹果被他削得凹凸不平,像个土豆。

    “喏,”他把“土豆”递过来,“没有皮了。”

    丁焕亮半晌没接,小时候,他只从妈妈手里接过削掉皮的苹果,他一直觉得那不是苹果,是爱。

    张小易似乎懂,即使他什么也没说:“小时候,妈妈也这样给我削苹果。”

    丁焕亮迟疑地接过去。

    张小易又说:“她还喜欢摇着仙女棒,在草坪上散步。”

    丁焕亮瞠目,原来是这样,居然是几根仙女棒帮他成功接近了张小易:“那些烟花,是给谁准备的?”

    张小易看向窗外,神色有些复杂:“给一个十公里之外的人。”

    十公里,是乌兰洽。

    丁焕亮明白了,如意珠的主角一直是贾西贝。

    嫉妒吗,谈不上,只是不理解这种小孩之间“纯纯”的感情,好肉麻:“十公里之外不一定看得见,有什么意义?”

    “在我心里,”张小易说,“有意义。”

    “所以我说你是小孩子,”丁焕亮走向他,“不知道抓住眼前的人。”

    忽然,张小易用一双火烫的眼睛看向他,看得丁焕亮都烫了,然而,那些火最终还是熄下去,张小易摇了头。

    丁焕亮发笑,笑是假的,里头藏着的报复心才是真的:“你知道处男和成熟男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处男”两个字刺激了张小易,他眼神发狠。

    “一个成熟的男人,是把‘爱’和‘欲望’分开的,”丁焕亮靠近他,“而处男,会天真地以为这俩是一个东西。”

    张小易蹙眉,倏忽间,舒展开来:“不,”他反驳,“坏男人才把‘欲望’说成‘爱’,而把‘爱’当做‘欲望’去发泄。”

    这话刺激了丁焕亮,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爱”,但不吝惜“欲望”,如果有一天他碰到了“爱”,可能会因为陌生而失之交臂。

    太可悲了。

    张小易注意到他的迷茫,和他手里渐渐发黄的苹果:“如果我帮你找到张小易,”第一次,他拉住丁焕亮的手,“你办完了事,就走吗?”

    丁焕亮低头看着他,这个天真的孩子、残忍的孩子,对他这种肮脏的大人,会有一点点不舍吗?

    “你说呢,”他向他欺近,俯下身,“你想让我走吗?”

    真的很近,近得张小易数得出他睫毛眨动的次数,浅淡的眸子,看一眼就要被吸进去。

    呼吸、心跳、眼动,不知不觉同步了,有一个词儿叫“吸引”,对,张小易心想,也许可以放纵着试试,只要微微踮脚,嘴唇对面就是嘴唇。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丁焕亮等着他,他知道猎物迟早会上钩,尽管挣扎得厉害。

    张小易觉得自己想要,要一个怀抱,要一份爱,要……

    “小易,如果我活着,我会永远、永远、永远记得你。”

    张小易的呼吸乱了,波动着,要从这张欲念的网里挣脱,丁焕亮感觉到了,只是零点零几秒,先凑向那张嘴唇。

    张小易很露骨地一闪,碰在下巴上。

    钟声响了,魔法失效。

    丁焕亮轻喘,他窝火,也急躁,心里却响起一个声音:这孩子太好、太纯了,你真的舍得把他杀掉吗?

    张小易和他拉开距离,一旦脱离了那股张力,就觉得眼前这个人玲珑、世故,没法和贾西贝比:“你休息吧,我走了。”

    “等等!”丁焕亮叫住他,声音有些大,“我想出趟城,去拿东西,你……”他尝试着问,“能不能送我?”

    张小易冷淡地说:“我吩咐人去。”

    开门,关门,阴暗的小屋子又剩下丁焕亮自己,他攥起拳头,瞪红了眼,视线尽头,是那堆属于贾西贝的烟花。

    半小时后,他离开房间,既然说吩咐人,别墅门口应该有给他派的车,宝蓝色,还是上次那辆,他坐上去,发现握着方向盘的是张小易。

    “不是说吩咐人吗?”尽管惊喜,丁焕亮却板着脸。

    “嗯。”张小易没答,踩了两次油门,发动机发出隆隆的巨响,这是让男人心潮澎湃的声音。

    车往城外开,傍晚时分,向东,把一片夕阳甩在身后,出城没多远,在一个隐蔽的小土坡上,一棵孤零零的老枣树下,丁焕亮跪下来开始挖坑。

    张小易在坡下等他,从怀里掏出烟,半包,是跟底下人要的,点上火吸一口,猛地咳嗽,他捏着那根烟看,这他妈就是大人的味道?又涩,又苦。

    视线越过香烟,看到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是骨骼,正向这边走来,张小易往四周看,北、东、南三面各有一具,战斗灯已经亮起。

    “喂,”他叫丁焕亮,“待在那儿别动。”

    他开始脱衣服,西装、衬衫、皮鞋,所有限制行动的东西全丢掉,其间瞄一眼左臂内侧的芯片,他不打算按,按下去,如意珠的身份就暴露了。

    丁焕亮躲在树后,看着三具骨骼不断接近,他知道,是杜汀组,他们的组长违规生产脑毒,刚被张小易正法。

    身上只有一把刀、一只枪,张小易快速观察那几具骨骼,然后把枪丢掉。

    东面的一具先到,是使长刀的,刀锋直逼他面门而来,张小易一闪,猿臂搭住刀背,借着回刀的惯性,一跃而上骨骼的肩膀。

    这是杜汀组第一队队长千手阎罗,以攻击速度快著称太涂,但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左侧颈部连接处的装甲过薄,普通匕首就能插入。

    张小易稳稳把刀插进那个位置,胳膊上的肌肉隆起,刀身深入、再深入,千手阎罗发出凄厉的惨叫,深度够了,他把刀尖往上一挑,骨骼登时面朝下栽倒。

    丁焕亮惊愕,那孩子居然不穿骨骼,几乎徒手,三十秒内干掉了一具百单八。

    北面和南面的同时赶到,一个用机枪,一个用钢叉,形成的火力网死死把张小易封锁在千手阎罗尸体十米左右的范围内。

    他为什么不叫如意珠?丁焕亮不解,难道……是为了在自己面前保持身份?他真是个傻子。

    张小易借着千手阎罗的装甲躲避,弹雨太密,几次想突围都没有成功。

    虽然是亲自设下的圈套,丁焕亮还是捏了把汗,张小易体能再强,也不可能同时应对两具骨骼,如果他死在这儿……

    如果张小易死在这儿,丁焕亮眯起眼睛,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用机枪的骨骼开始惯性射击,压倒性的优势使它放松了警惕,当距离足够近时,张小易突然窜出来,以之字形向它狂奔。

    三秒,不多不少,他攀住那家伙的小腿装甲,用最笨拙、最原始的方法,往上爬。

    丁焕亮难以置信。

    机枪不可能射击自己,钢叉也不会刺向队友,张小易就在两具骨骼的犹豫中迅速攀至御者舱,掀开舱门。

    丁焕亮明白了,这小子从不打算以肉身对骨骼,而是要以肉身对肉身!

    张小易跳进去,砰地带上舱门,骨骼开始疯狂扭动,抽搐似地挥舞拳头,用钢叉的想去帮它,刚从正面接近,机枪突然瞄准,对着他猛烈射击。

    张小易控制了御者舱,丁焕亮瞠目结舌,而且操纵着刚刚死去的尸体,在神经元活性丧失前,用手动方式发起攻击。

    不到十秒,连接失活,这时用钢叉的已经被打成了筛子,晃了晃,轰然倒下。

    张小易从御者舱跳出来,浑身是血,带着新鲜的腥气,丁焕亮悚然看着他,心跳得厉害,同样是男人,同样是御者,却想拜倒在他脚下。

    这是个天生的王者。

    “挖出来了吗?”张小易问。

    丁焕亮愣了愣,点头,手里是一个密封的真空袋,和一瓶酒,他下坡向他走去。

    五步、十步、十五步,咫尺之间,他看见张小易背后的千手阎罗动了,微微的,把发射孔往这边转,那是个喷火孔,直径十厘米,这个大小,一般都是喷射高温火焰的,人体暴露其中,会在瞬间……

    脑子里想着这些东西,身体却先一步腾空,明明如意珠死了更好,明明他来太涂就是做这件事,却义无反顾的,把那孩子扑倒。

    扑倒就后悔了,肩膀一热,接着麻木,之后剧痛。

    一念之差。

    张小易眼前是湛蓝的火焰,还有丁焕亮紧皱的眉头,以及嫣红的天空,火焰持续的时间很短,随着千手阎罗的消亡而消亡。

    他把丁焕亮扶起来,查看他的肩膀,并没直接接触到火,只是被高温灼伤,掉了一层皮。

    “别碰我。”丁焕亮说,他是生自己的气。

    张小易放开他,帮他捡起地上的真空袋和酒瓶,转身去发动车子。

    回城的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因为心里有太多东西,堵着嗓子眼儿出不来。

    回别墅,到117,张小易把丁焕亮推进去,反手关门,砰地一响。

    屋里很黑,张小易还拿着真空袋和酒,也许是想做些什么,也许只是需要勇气,他拧开瓶子猛灌了一口。

    很辣,不是那些改良品,是真正的酒,他咳嗽,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同样又涩又苦,烧得胸膛和胃翻江倒海:“我就是张小易。”

    丁焕亮呆住,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是张小易,”他重复,“c709是我的父亲,那个刀格叫银钏,你要找的就是我。”

    黑洞洞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丁焕亮说:“我……其实早猜到了。”

    张小易有些上头,盯着手里的酒瓶,没有光,脑袋也昏沉,对不准焦距。

    “你不信任我,”丁焕亮向他走去,握着他的手,想把酒瓶拿出来,“可能还觉得我是染社的探子。”

    张小易不撒手,攥着酒瓶,相当于拽着他。

    “这是酒精,”丁焕亮说,“不适合小孩子。”

    可能是叛逆,张小易夺过瓶子,又灌了一大口。不用开灯,丁焕亮已经知道他醉了。

    那不只是酒精,还有少量强效镇静剂,他们终于走到这一步,要分胜负了。

    啪嚓,酒瓶掉到地上,碎了,张小易抓着他的腕子,在很近的距离和他拉锯,丁焕亮盯着他看,英气、青葱的轮廓,叫人舍不得下手。

    但他还是狠着心,把真空袋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里头是一件作战斗篷,样子很破旧,还带着血:“这个,记得吗?”

    斗篷在江汉用白磷溶液浸泡过,白磷的燃点只有40c,空气中极易燃烧。

    张小易摇晃着,不知道为什么,黑暗里那件衣服好像在发光,他认得的,是妈妈上战场那天穿的斗篷。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丁焕亮说,“我从江汉带来。”

    这不可能,败将的衣物作为战利品,是统一陈列在染社展厅的,以丁桢一个刑满释放的犯人,根本没有途径拿到。

    这么大的破绽,张小易却糊涂了:“妈妈……”他拽着那件衣服,声音颤抖。

    摩擦会加速起火,丁焕亮制止他:“想不想穿上看看?”他把斗篷在他身后展开,“就像被妈妈抱在怀里一样。”

    想,当然想,张小易想了整整三年。

    他迟钝地伸着胳膊,感受斗篷搭在肩头的重量,那么大的白磷味,酒精和镇静剂使他浑然不觉,任丁焕亮拉着,坐进窗口的旧沙发,背后就是小山似的烟花箱子。

    “睡吧,如意珠。”

    张小易缓缓合上眼。

    丁焕亮隔着一段距离看他,朦胧的月光下,那张脸异常安详,沉浸在被母亲爱着的幻觉中,斗篷里浸透的白磷开始燃烧,一点一点,像昂贵的花纹,把张小易包裹住,缓慢、温热,携着他走向死亡。

    “对了,”丁焕亮说,“c709让我带给你的话是……”

    张小易的眼睫抖动,沉重得睁不开。

    虚构的c709,从不存在,“他说,他很想你,让我送你去陪他。”

    火苗在年轻的身体上蓬勃而起,美丽,沉静,不动声色地把一切吞噬,丁焕亮挥别火中熠熠发光的少年,转身离开,轻轻带上117的房门。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他缓步走出别墅,门口是那辆宝蓝色的小车,钥匙还插着,他坐进去,发动引擎,踩下油门。

    他走的,是每次张小易带他走的路,连风来的方向都一样,没有一个人拦他,好像他只是离开家。

    贾西贝,忽然想到这个名字,如果没有他用爱把如意珠软化,谁杀得了那个天生的王者呢?张小易的死并不是失算,只是他软弱了。

    背后砰地一响,烟花盛放,后视镜里一束接一束绽开在天空中,黄的,绿的,姹紫嫣红,装饰着这场死亡。

    这个时侯,小城乌兰洽的一隅,一场简陋的葬礼刚刚结束,堆起的封土上放着五支含苞的花茎,岑琢站在逐夜凉身边,用力捏着泛红的眼角。

    一旁贾西贝在哭,呜呜的,抽噎着叫“金姐”,元贞看不过去,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无声地揉着那片薄背。

    高修拖着一条断臂坐在地上,乌黑的眼睛怒气冲冲,他一夜之间变了,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一颗仇恨的种子,冲撞着寻找土壤,想要发芽。

    “她是个女孩子,”岑琢消沉地垂着头,“可我从没拿她当女孩儿待过,我只带给她鲜血,没有快乐。”

    “是我要来乌兰洽的。”逐夜凉说。

    岑琢摇头:“我同意了,我才是伽蓝堂的老大。”

    “任何较量不可能只有胜利,”逐夜凉就事论事,声音里透着超然的冷漠,“从沉阳出来前,你说过,与其在家里被人杀死,不如长qiang出关,断在染社的心腹,怎么一点挫折就让你懦弱了?”

    岑琢捏着拳头:“要断也是我断,而不是你们任何一个!”

    逐夜凉顺势握住他的肩膀:“你断了,我们也就散了。”

    “或许,”岑琢不可避免地动摇,“我们当初就不该离开沉阳。”

    逐夜凉的手微微使力:“岑琢……”

    这时远处的天空亮起一片花海,瞬间绽放,瞬间凋零,梦境一样,连绵不灭,还有爆炸似的声响,但离得太远,听不真切。

    “那是什么?”高修站起来。

    “是太涂方向。”元贞说。

    贾西贝从他怀里探出头,眨着红眼睛往远看,很美很美的,一大丛花朵开在天边。

    “如果你在乌兰洽,看到太涂上空有好看的火光,那就是我放给你的烟花。”

    “小易……”他揪着元贞的衣服,“是小易!”他眨巴着眼睛,又哭了,“他说过要给我放烟花……金姐、金姐没看到!”

    元贞哄着他,小声问高修:“什么是烟花?”

    高修耸肩:“不知道。”

    逐夜凉当然认识,每年节庆生日都要放的东西,一天璀璨,倒映出满江斑斓,那时在他身边的是……而现在,他低头看看岑琢,松开了手。

    乌兰洽另一端,搅海观音推开宋其濂,蹙眉盯着窗户,那张脸肿得老高,但没有一处骨折,岑琢还是手下留情了。

    “怎么?”宋其濂停下涂药的手。

    “好像有光。”她推开椅子,走到窗边,看到太涂方向漫天的烟火。

    “哪来的光,”宋其濂催促,“快,把这点药上完。”

    搅海观音睁大了眼睛,染社说的居然是真的,天上真的开出了花,按之前说的,这是太涂易主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