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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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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7章不识好歹

    黎晏那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郭闵安在这件事上,竟不肯妥协。

    事情拖了这么久,他今日回城,直奔府衙,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说白了,不管那玉佩是真是假,这事儿,郭闵安都不用再查了,即便是将来出了事,也有他一力承担,同郭闵安再无半点关系。

    倘或有人拿着元乐的玉佩滋事,闹出什么乱子,朝廷追究下来,郭闵安大可一推干净,横竖他不知那玉佩真假。

    现如今有他出面,郭闵安竟还这般冥顽不灵,居然说出叫元乐派人带着玉佩走一趟齐州城这样的话。

    看样子,这台阶,郭闵安是不打算就势走下来了。

    黎晏深吸口气:“郭大人,你方才说什么?本王没大听仔细。”

    郭闵安的面色也几不可见的变了变,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看得出,这位殿下不高兴了。

    既然如此,与其遮遮掩掩的,不如把话摊开了说。

    郭闵安正襟危坐,定睛看过去:“殿下,下官知道,丢失的玉佩,是真的。”

    黎晏面色一沉:“所以呢?”

    “所以下官以为,殿下此法,不妥。”他一面说,一面拱手做个礼,又把腰身往下弯一弯,“那玉佩是要紧东西,殿下不会不知道,且从出事以来,魏家……下官这两个多月,派人盯着魏家,也查了魏家的一些人和事,殿下,恕下官多嘴,魏家只怕不干净。”

    黎晏心下咯噔一声。

    魏家不干净,并不需要郭闵安知会他,早在湖州流言四起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再说了,在那之前,他也觉得魏业对阿鸾的态度,有些古怪,更别说后来他又查出广阳王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自然更加笃定,魏家有鬼。

    但是郭闵安身在齐州,总不见得知道湖州流言,更不可能察觉广阳王府的异常举动,可是连他今日都能说出魏家不干净这样的话,只怕玉佩丢失之后,他是真查出些端倪来。

    黎晏端的是一派镇定:“你说你的,怎么个不干净法?”

    郭闵安细细的打量他神色,觉得他也不像是恼怒的模样,才定了心神,把这两个月以来他查到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黎晏知道,尤其是在蕙仙失踪,冯氏被抓进大牢之后。

    黎晏听来不由拧眉:“所以其实蕙仙的失踪,很可能是冯氏所为,而冯氏当日攀咬章夫人,也是受人唆使,换句话说,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在元乐的玉佩丢失之后,有人想借此栽赃章夫人,才有了之后的蕙仙失踪一事,且蕙仙在离开魏家之前,又的确见过齐娘……”

    他说着反手摩挲着下巴,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

    这些人,这些事,都是内宅中的,外头的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每一个环节都把控的如此到位。

    外面的人如何知道齐娘曾见过蕙仙?又凭什么去买通一个在魏家当差多年的老奴?即便有心人无意得知阿鸾的手上,有那么一枚玉佩,可内宅里的事情,也不可能知道的如此详细,尤其在出事之后,知府衙门就派了官差封锁魏家,不许任何人进出,如果曾经有人向外传递消息,那在魏府被团团包围之后,消息也再送不出去了,她们所有的谋算,至此也就再没办法进行下去。

    唯一能够解释通的,只有那幕后主使之人,就身在魏家——齐娘也好,蕙先也罢,就连冯氏,都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

    魏子期和阿鸾是跟着他出门的,远在湖州,再不可能掺和到这些事情里。

    至于魏子衍,从小就是个没成算的,也成不了气候,要指望他这样精心策划一场阴谋,大抵不可能,何况冯氏攀咬章夫人,他是昏了头才会陷害自己亲娘。

    那余下的,魏鸢?胡氏?魏业?还是章氏自己?

    “冯氏之前得了一大笔钱,在她老家又买了个小院儿,她儿子带着媳妇儿年前就搬回了老家,然后呢?”黎晏沉下心来,“这笔钱从哪里来的,你问过冯氏了?”

    郭闵安说是:“这么要紧的事情肯定是要问她的,但冯氏……”

    说来他有些尴尬。

    说起来也是干了半辈子刑名的人,却在个婆子这里栽跟头吃了哑巴亏。

    当日他觉得事情古怪,派了郑泽去打听,一路打听下来,冯氏的的确确是有问题,那笔银子来的莫名,在老家虽是个小县,但靠着齐州城,就没有穷乡僻壤的去处,要一把手掏出银子买下个清净敞亮的小院儿,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且她那个儿子如今虽也在外头做工,可是家里头还买下了两个丫头伺候,说到底,这都是靠冯氏养着的。

    其实郭闵安也知道,冯氏和她男人都在魏家当差,又是老奴,她是管事婆子,她男人在庄子上也是个管事的,月钱不会少,逢年过节的,主子的赏赐也不会少,更别说还有底下的奴才们给的孝敬银子,可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叫冯氏一家挥霍至此,还特意把儿子儿媳送回老家去,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偏偏不管他怎么询问,冯氏都一口咬定,那是他们夫妻二人多年攒下来的积蓄,也在魏家辛苦了半辈子,为的就是叫孩子能过上好日子,如今钱攒够了,当然拿回去叫儿子儿媳享福,等再过几年,他们夫妻二人都干不动了,差事也办不好了,就到主子跟前请辞,回老家去跟儿子团圆,那才是真正的颐养天年呢。

    对于这套说辞,郭闵安显然不信,便也就在堂上用了刑,可是冯氏的嘴硬,受了刑仍不肯撒口,他也就一时束手无策,只能把人暂且关押,这事儿也就僵住了,派了郑泽多方打听,始终没能查清楚那笔银子的来历。

    眼下黎晏问话,他不能不答,但又实在觉得难以启齿。

    黎晏见他支支吾吾,好似有难言之隐,稍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她不松口是吧?”

    郭闵安吞了口口水:“是下官无能。”

    “不是你无能。”黎晏冷笑出声来,“她要是松了口,恐怕下场比如今更不如,眼下是她一个人在牢里受苦,吐出实话,那是一家人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你派了人盯着她儿子?”

    郭闵安忙不迭点头:“殿下说的,下官也想到了,除非她真是清清白白,此事的确与章夫人有关,她是无辜受牵连,不然的话,她一定受人胁迫,至此不敢说出实情,唯恐她一家遭人毒手。”

    “那你觉得,她是无辜的吗?”

    郭闵安想了很久,才缓缓摇了头。

    黎晏频频点头:“可你派人把守在魏府之外,已有两个月之久,如果还是不能尽早查清,难道打算一直这样耗下去?郭大人,城中百姓的嘴,你能堵上三五日,总不可能堵上三五月吧?况且你不往京城闹,只怕总有有心人,会将此事闹到京城。”

    他定睛过去,面无表情,只是声音透着清冷:“所以我才告诉你,那玉佩是假的,至于为什么——元乐和阿鸾是打闹着长起来的,弄了个假玉佩吓唬她,原只是个玩笑,这事儿我知道,只是没告诉阿鸾而已,也是怕说了,元乐又要胡闹起来,弄得彼此不得安生,只叫阿鸾以为那东西是真,好好的收着也就是了,却没料到又生出这样的事情来,闹成了目下这样。你瞧,我给了你台阶,你却不愿下,那我倒想问问郭大人,你有什么良策,能尽快解决此事呢?”

    郭闵安心一沉。

    果然,齐王殿下的心里,最要紧的还是魏家,不,其实也只是魏二姑娘而已。

    他不愿意事情长久拖延,怕之后再生出什么变故,真惊动了京城,就棘手难办了。

    但要叫郭闵安就这样收手,他也是不情愿的。

    那东西丢了,难道就不管了?总不能把魏家的人放出来,他们还大肆找玉佩下落,那才更招人话柄呢,况且如今既知道魏家一定有古怪,就更不能轻易放了他们家的人跟外头的人接触。

    当日事情一发生,他就下了令将魏家上下全都禁足在府中,不许任何人出入,饶是如此,还有蕙仙失踪之事被安排的如此缜密周详,要把人放出来了,还不翻了天吗?

    “殿下,下官明白殿下的意思,也知道此事最好的办法,是不了了之,别惊动了京里,在下官的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下官也难辞其咎,且两个月过去,玉佩仍然下落不明,真闹到御前,下官这个知府,恐怕也就做到头了。”

    郭闵安一面说,一面叹气:“但您叫下官收手,只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下官实在做不到——放了魏家的人,恐怕那玉佩,就更找不回来了。”

    黎晏没想到他这般不识好歹:“那你打算怎么办?你现在扣着魏家的人,牢里也还关着她们内宅的丫头们,不仍旧一筹莫展吗?你也知道不能闹到京里去,那你说说,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郭闵安抬眼看了黎晏一回。

    如果没有这位殿下,他大可以将魏家一干人等一一传到堂上来问话,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魏子期和魏鸾是可以排除嫌疑的,但余下的人,谁也跑不了。

    没有一个清白的人经得住这样的折腾,尤其是素日里在高门中养尊处优的人,不管是章氏,还是魏鸢,哪怕是那个不成器的魏子衍,受不住的。

    其实他最怀疑的是魏业,只是到如今也没想明白魏业的动机和用意而已,如果要算起来,也只有魏业,能经得住衙门一次次的传问。

    这是个比耐性的事儿,而郭闵安自问,他有这个耐心,也绝对耗得起。

    可是有了这位殿下——

    郭闵安抿唇:“下官想传唤魏家的人上堂。”

    “魏家的,什么人。”

    郭闵安听着黎晏语调还是平平,但那语气中分明有迫人的寒意,他下意识的躲了下,却又定稳住心神:“魏家大爷和魏二姑娘跟着殿下去了湖州,自然也就排除了嫌疑。魏家那位二爷,此事既牵涉章夫人,他没理由害自己的亲娘,即便传唤,下官也只需审问他一堂,也就足够了。至于魏大姑娘和章夫人……魏家那位大姑娘,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齐娘见过蕙仙的事的,可是在出事之后,她绝口不提,且再三的叮嘱祺玉,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殿下,其实从一开始,这位大姑娘就是有嫌疑的。”

    这是把矛头指向魏鸢了?

    黎晏一扭头,正好撞上郭闵安审视和打量的目光。

    如果不是这一眼,他几乎真的就信了,在郭闵安心里,认为魏家宅中嫌疑最大的那个“鬼”,是魏鸢。

    他扬了唇角,那弧度拉的并不大,但却足够郭闵安看见他面上笑意。

    黎晏笑着,很久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郭闵安。

    郭闵安叫他看的心里发毛,分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走过的路,都未准有他吃过的盐多,可也不知怎么的,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便已然令他有了压迫感。

    他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不料黎晏已沉声叫了他,他一愣,只好听黎晏后头的话,可是黎晏的话,却令他一阵心惊。

    只见那边黎晏坐正身子,目光仍旧未曾郭闵安身上挪开,上下嘴唇一碰,声儿悠悠飘出来:“你想审的,是魏鸢,还是魏业?”

    轰——

    郭闵安脑海中一声闪过,登时如遭雷击。

    他居然知道,他居然就这样说了出来!

    “殿下,下官……”

    黎晏一摆手:“我知道你害怕什么。”

    他始终噙着笑,面上的表情是没有变化的。

    在郭闵安的眼中,为着魏鸾的缘故,只怕他对魏业也会诸多袒护,毕竟魏业出了事儿,魏鸾是一定跟着焦心的。

    可只有黎晏自己心里最清楚——魏业到底是不是魏鸾的爹,现在都得两说着,这次的事情这样古怪,他头一个怀疑的就是魏业,现在看来,他的直觉也没出什么错,毕竟郭闵安这个老刑名出身的,不也暗地里怀疑上了魏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