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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为加福的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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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福听完,小嘴儿一噘:“母亲在家里会等着急的。”然后也没有别的办法,加福素来是父亲接的,她不会说自己先回家的话,再说她还要等父亲。

    晚饭已经吃过,加福就和萧战去做功课。真红色镶百合花的榻上,一个人占住小桌子的一边。

    ……

    从小厅望出去,前面是一片绿林,后面是一片水光。不管往哪里看,都风景怡人可圈可点。

    但梁山老王和袁训哪有功夫欣赏,忙着拌嘴还来不及。

    该老王喝了,他一气干完手中的酒,满意于自己的状态,笑了笑,再把面色一沉,这个表情才是给袁训的,老王侃侃而谈。

    “想当初大倌儿和你定下亲事的时候,老夫我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为的是什么,你小子明不明白?大倌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梁山王府唯一的接班人,他喜欢和你定亲,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这里只是喘口气,冷不防袁训就接上来。

    尚书比老王爷年青,喝酒比翻书快。梁山老王一停顿,“骨嘟”一声,袁训一碗酒已经下肚。

    梁山老王瞠目结舌:“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小子这是截我话头……”袁训哪里理他,放下碗说起来。

    “您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是舅父带大,舅父就是我的父亲。我娶加福母亲,是舅父做的媒人。所以妻子我是捧着手心里的,别管她后来什么抗苏赫,什么当二爷。她在我眼里就是水珠子里最嫩的那一个,碰不得撞不得不高兴不得,加福生得像母亲,您自己想,我该有多疼爱她?”

    这是个问句,需要停一停,配合质问对方的眼光。这就给了梁山老王可乘之机,他一抬手,像是舌头只一动,一碗酒也就没有,袁训也吃惊,也是一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话头就到老王嘴里。

    “大倌儿在我面前是说一不二,你自己想我孙子呢?我的孙子,我唯一的孙子,他今年才七岁,他是拳也会打,功也肯用,兵书背的比他爹好,精力充沛体力十足,我每天看着他,晚上睡觉都要笑醒。他不就是喜欢个加福吗?喜欢加福有错吗?加福是他的媳妇,这亲事不是你跟大倌儿定的吗。我孙子就要加福在身边,这没有错!”

    老王与其说是对袁训辩解,不如说是对自己的解释。当初他刚回到京里,渴望过的日子是天天陪孙子玩,玩到孙子哈哈笑,这日子该有多开心。

    结果呢,每天起来晚一点儿,孙子就一出溜没了人影子。

    心里郁闷吧,在家里还没处说理。

    和妻子老王妃说,老王妃笑话他吃加福的醋。侧面的对儿媳王妃问一问:“这战哥儿总是在亲家的家里,这不好吧?”

    儿媳王妃笑容满面:“战哥儿喜欢。”一句话就把老王的嘴堵上,他的孙子竟然不喜欢祖父天天哄着,小小的年纪喜欢去别人家里?

    等到老王弄明白萧战喜欢加福没有错,已经跟孙子生了无数的气。现在想想,那气生得真不值得,真耽误他陪孙子玩乐。

    又通过两年里教导两个孩子上学,发现加福可爱伶俐过人聪慧,把个野性小子萧战能带的乖乖坐在书桌旁,老王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觉得加福小姑娘真是好。

    她要是带的萧战去杀人放火,那家里大人固然是能约束,但难免也要伤透心。

    加福为什么不是带着萧战去杀人放火的孩子,这与她的家教有关,与她从小听的全是乖乖巧巧有关。在这里要感谢袁训夫妻生下一个好孩子,但老王怕表露感激袁训尾巴翘上天。他只在乎那最重要的一条,加福天生就是个乖孩子,直接把忠毅侯夫妻抹到一边儿去。

    老王心想你家加福这样的好,你凭什么不让我接加福,不让我接呢!话涌向嘴边,对着袁训没完没了,这一回的话头怎么也不肯轻易交给他。

    “要加福陪着有错吗?有错吗?你说有错吗?”

    袁训失笑,几次想打断老王:“我还没有喝醉,您这话太重复。您要是没话说,该我了。”

    对面的老王吹胡子瞪眼:“有错吗?有错吗?”看架势这一句话打算重复到地老天荒。

    袁训没有办法,吃着菜好笑等着。

    在无数个“有错吗”以后,老王终于出了一口长气,他用许多的“有错吗”,再一次把自己说服。

    刚回京他认为孙子让老妻和儿媳惯坏,变得不像自己家拿得起放得下,顶天立地的孩子。到后来他发现这就是他的孙子,跟他的儿子萧观小时候一模一样。

    梁山王萧观就是这个脾性,要什么得给他什么才行。

    定亲事,双方父母一起相中大姑娘,萧观就一句话:“二姑娘!”

    “大倌儿啊,大姑娘要先定亲事才行,她是嫡长女,”

    “二姑娘!”

    “大倌儿啊,大姑娘比二姑娘生得好,”

    “二姑娘!”

    跟萧战的“我要跟加福玩”的斩钉截铁,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子没有分毫的变化。

    梁山老王带着微笑回忆以前,体现这种固执的地方很多,比如萧观很小就闹着上战场,他的父亲不答应,让他成过亲以后再去军中。萧观是你不让我从军,我就不成亲,跟父亲耗着。

    在这个地方就体现出二姑娘的好,二姑娘是凡事都听萧观的,萧观出去打架,一走就是一个月不去看她,萧二姑娘还是相信他。萧观说从军后再成亲,梁山老王妃不答应,萧二姑娘帮着萧观把婆婆说服,萧观才得以去军中。

    从王爷萧观的手上,可以找出很多与萧战相似的地方。而老王回想着,笑容不由自主的精彩。

    这就是父子,血浓于水不可分割的相似。

    月光明亮,酒香悠然,如果对面不是还坐着袁训,今天将是个老王思念儿子的好夜晚。但对面袁训虎视眈眈,老王出长气的功夫,话歇上一歇,袁训一抬手,一碗酒下肚,笑容可掬接过话头。

    忠毅侯觉得等了有半天,把他憋闷的肚子里话排山倒海似的多。酒好似引子,把他的话呼呼啦啦往外面勾。

    “相看我妻子以前,太后做主,京里有名的闺秀我相过一个遍,那又怎样?我一个也没相中。按道理说,我妻子跟京里的闺秀不能相比,但她是舅父说的亲事,我没出京以前就打算这亲事我要了。”

    袁训眸中闪动温柔光采,他真的是从收到舅父的信,就对自己说,亲事是父母之命,舅父做主,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然后进安家门,把三姐妹头一面看过,掌珠强,玉珠文,只用宝珠最正常。

    又温和又稚气,娶回房里一定百依百顺。

    当时小袁还有个妻子要乖巧听话的心思,不然他怕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母亲和善要让儿媳欺压。

    阮梁明等人帮着他,出题目显风采,把袁训衬的一无是处,掌珠不看他,玉珠不看他,只有宝珠为个见面礼跟他纠缠不清。

    宝珠甚至还好心地帮袁表兄相看小城中女子,让知道自己风采过人的袁表兄好生咬牙不服。

    呆子,小呆子!

    你到了许亲的年纪,你就不为自己想想吗?你分明是没正眼看我是不是?

    余伯南的事情,是袁训背后里了解到,他看到宝珠的稳重。

    补好的衣裳,让袁训看到宝珠的针指过人。

    天下所有的好,不管是念书好、功夫好,还是手艺好、种田好,都要花一定的功夫在上面。

    掌珠艳丽过人,咄咄逼人,阮梁明等人一眼看出掌珠平时下功夫的是要强。

    玉珠书呆子一个,让人一眼看出玉珠平时下功夫的是看书。

    这都不是袁训心里能陪伴母亲的人选,只有宝珠,她做活的手艺那么好,虽然当时不肯做菜,但老太太私下里对袁训打保票:“我们宝珠最会做羹汤。”袁训就认定是她。

    说起来他的原因简单又明了,什么年纪什么身份要办什么样的事情。

    掌珠当时太强,但出身官宦之家,嫁的也将门当户对。只要不是还在风里雨里打拼的人家,当时怎么想到会有福王造反,而掌珠又嫁到文章侯府。

    稍稍有几代的安稳家世,谁不是返璞归真,由喧嚣转为沉稳,希望宅门里岁月安静,不会盼着家里天天你斗我斗呢?

    掌珠以为自己的美貌独占鳌头,她没有想到袁训第一眼就把她否定。

    玉珠又太斯文气,话里语间全是爱书成癖,唯我和书独尊。

    袁训是个大男人,在他的朝代里只有男人才走功名的道路,他自己又苦读数年成为公主师,深知道学问来的不容易,这需要拜名师头悬梁才有出门吹的本钱。

    第一眼又把玉珠否定,觉得闺阁女流认字可以,当着人的面前论文吹嘘不必。虽然第一面相见玉珠没怎么吹,只是对董仲现家的藏书楼大感兴趣。

    不管袁训建立在父母亲深情厚谊上,对妻子有平等的心态。后来又建立在姑祖母为加寿定好道路上,为女儿当个贤后不惜一切,他始终是个男人,是个出门能顶天立地,所以回家里总想妻子小鸟依人为最好的那种男人。

    有共同语言,不妨碍他希冀妻子温柔可人。

    男女在先天心理上的差异,一般来说很难改变。有时候存在特定的环境,也许有不同。但真到水深火热的关头,再娘的男人也有爆发阳刚的时候,再刚强的女人也有柔弱的一面。

    袁训有这样的心思并不奇怪,也就对安家唯一符合闺秀标准的宝珠疼爱至今。

    他要的,是一个能陪伴母亲,陪伴自己,能生孩子的宝珠。宝珠给他的,不仅是能让婆婆满意,还能让舅父满意;不仅能陪伴丈夫,还能为他打仗出一臂之力。而且还能生孩子,至今生下六个活泼健康孩子的贵夫人,京里找不出第二家。

    爱屋及乌,何况小女儿加福不是一只小乌,也是一个小可爱。袁训作为父亲的保护欲望和对妻子的疼爱移爱到小女儿身上,今天加福打人的一幕,袁训不能接受。

    他滔滔不绝:“……加福应该像母亲一样的温柔,有不开心的事情,在家里有我保护她,出门有战哥儿保护。不是像今天这样她动手打人,您怎么还给她专门铸造打人的东西……”

    老王爷想插话,这是战哥儿怕加福打木桩伤到手,特意求祖父铸造出来。但袁训丝毫不给他空当,继续长江流水永不断一般话山话海的接着说下去。

    “加福学绣花最好,她母亲最会做衣裳……”一长串子全是宝珠的好,以当事人的情深,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老王爷着了急,他还没有说完呢,再说话全让袁训一个人说光,这不就是他赢了?

    老王爷咬咬牙,我看你小子喘不喘气,有能耐你今天一夜不要停,明天一早,是了,明天你小子得上衙门,你就说吧,到明天你要先走,你就是认输的人。

    老王爷慢悠悠等着,老夫已经告老,陪你熬一夜没什么。

    外面走来老王妃,老王妃皱眉问家人:“搬进去四坛子酒?能醉死人吧?”

    “奴才要不是回不能再搬,老王爷要让把桌上几上全摆满。”家人比划的是大坛子,金华酒一坛几十斤的那种。

    老王妃苦恼的有个主意:“谁负责烫酒,给他们掺上水。”

    厅上,袁训再本事,也歇了歇,老王把面前的酒喝干,轮到他开始了。

    刚才说过儿子孙子在家里的重要性,是独一无二,所以要什么只要好都得给。现在是直接拿大帽子压袁训。

    “从我祖上开始,代代有战绩。战哥儿有加福才肯学,你不让我接加福,你是想断我王府的根苗?”

    这一回是辩论,老王等袁训回话。

    说话就要喝酒,袁训喝干,咧一咧嘴,这是什么味道。

    他们厅上没有人侍候,烫酒的人是在外面。当着他们的面把酒从坛子里取出来,提到外面去热好,再送进来。

    这酒是袁训自己倒的,这一口喝的他从牙根开始难过,这酒怎么改了味儿?

    美酒掺上水,不只是味道薄了那感觉。

    袁训猜到内宅里有人发话,这是敲打两个人不要再喝。袁训不动声色,只回老王的话:“我家是要养名门闺秀,您让加福学杀人,您是想污我家的门风?”

    老王要回答,就要一碗酒下肚,“噗”,喷出去大半。袁训哈哈大笑,抚掌大赞:“好酒,府上美酒如葡萄。”

    他指的是当时产量不高,大多由外域而来的贵重葡萄酒。

    老王尴尬一下,随即也想到与内宅里有关。如果妻子不在家,这可能是儿媳的关心。但妻子在家,这只能是老妻的主张。

    见袁训还在嘲笑,梁山老王把个老脸一厚,居然把他的“奉承”揽到身上。

    这酒掺上水,袁训不肯再倒。老王亲手把盏,为他再满上一碗半酒半水,袁训看着他的动作嘻嘻而笑,心想再喝下去指不定我也要吐。

    但先离开的那个输孩子,侯爷还不能轻易的说走。就和老王硬着头皮端起酒,捏着鼻子往嘴里一倒。

    两个人又开始大辩特辨,就加福陪伴战哥儿的重要性,和加福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一通的争执。

    这酒掺上水,它也有度数。不知道有没有人尝试过,头一碗由美酒转为薄意思,舌头上是失落感。但喝下去一坛子,酒也算有了,酒意上来,舌头不辩味道,喝酒的美感又一回出来,两个人说的挺开心,喝的也挺开心。

    梁山老王妃又过来看上一回,认定这两个人醉了。不然哪有这薄酒也越喝越喜欢的?

    老王妃当机立断:“给他们换醒酒汤,再比拼只拿汤论输赢吧。”家人捂着嘴笑答应,老王妃回去内宅。

    房里,萧战正在唤母亲:“我们写完了,母亲快来收拾书包。”加福笑容灿灿的也等着。

    战哥儿是想给加福收拾书包来着,但加福说母亲的话,书包归母亲收拾。萧战是个听岳母话的孩子,老实地没有动过手,见加福写完了,就叫自己的母亲。

    萧战学的越好,加福在梁山王府地位越高,小王妃的名称都出来,何况收拾一个书包。

    梁山王妃欣然而至,觉得这书包不是请祖母收拾,不是请祖父收拾,战哥儿自己也不碰,只留给当母亲的,这是儿子的孝敬,给自己增添的光彩。

    收拾着,萧战问加福:“祖父和岳父还在喝酒,你要不要洗洗睡到母亲床上等?”

    加福往窗外看,嘴儿又嘟:“我想母亲,也想二姐,”老王妃这个时候进来,刚去见到两只醉猫的她插话道:“加福啊,洗洗先睡吧,你父亲今晚要是还能带你回去,我把你抱出去。”

    加福答应着洗漱一回,和萧战坐到床上去说故事。加福肚子里有听父亲说的许多故事,母亲也会说,但会说的少,只会说七仙女儿。父亲的故事又多又好听,加福能记住好些。

    一个一个说给萧战听,萧战也把祖父处听来的故事说给加福听。

    慢慢的,加福打哈欠,坐着的她小脑袋往下面垂。萧战也打哈欠,两个人对着打,这就你打一个,我打一个,直到睁不开眼。

    梁山王妃含笑把他们抱平,掖好被子,怎么看两个并排的小面容怎么般配。

    她没有睡,出去见老王妃,问道:“父亲和侯爷还在喝?这喝了近两个时辰,怕不要醉的明天醒不过来?”

    老王妃叹气:“我也虑到这里,半中间让人给他们换醒酒汤,这两个人还没有吵完,拿汤拼上了。”

    梁山王妃一乐:“在说什么要紧的话,把个汤也能拼一回?”

    ……

    厅上,梁山老王脸红脖子粗,但语气透着阴险:“小袁呐,我羡慕我你们夫妻,你从军去夫人相随,这夫唱妇随,好不羡煞人也。”

    喝汤不醉人,袁训没费什么就听出老王暗藏的话音。阴阳怪气回他:“老王爷,最顺眼的还是您和老王妃,那是您在军中威风八面,老王妃在京里受人敬重,这才是正经的家,您说是不是?”

    老王爷一碗汤下肚,大不以为然:“还是相随的好。”

    “还是分开的好。”袁训一碗汤下肚。

    “你这探花饱读诗书,难道没有看过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老王爷道。

    袁训回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老王爷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分。还是你小袁夫妻相随的好。”

    袁训知道这是乱改诗词,原名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袁训回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稳妥两离分。”他也来改的。

    老王板起脸:“落花互陪伴,微雨燕双飞。”袁训知道这是落花人独立改成,也即刻就回:“愿得一心人,两地共相思。”

    老王差点给自己一巴掌,这诗的原句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但他说晚了,也没有探花的捷才,让袁训抢先一步改了原句,老王后面不好再说。

    这就继续乱改诗词,从唐诗改到宋词不过瘾,一老一年青自己现做。

    从月亮吟到花草,从流水到白石……都性子上来不肯罢休时,“通,通,通”三声更鼓敲响宁静。

    梁山老王开怀大笑:“三更了,哈哈,天晚了,加福在这个时辰一定睡着了,我说你这尚书,你今天晚上可接不了孩子。”

    袁训一拍大腿,懊恼道:“原来这不是我家,我把这茬给忘记。”

    老王哼哼:“你小袁精似鬼,遇见老夫我让你栽跟头,怎么样?你还比不比?你要比,横竖我闲,别说我陪你一夜,就是陪你一年都行。你要不比,你赶紧回去吧,要接加福你休想。”

    袁训悻悻然起身:“原来这醒酒汤也能喝醉人。”下得厅来,有家人挑起灯笼送他,二门上,马车知会过候着,侯爷带着无奈独自赶车,一个人往家里回。

    ……

    茜红纱帐里,宝珠睡得正香。感觉身边有动静,睁开眼来见到一个面色黑沉的表兄睡下来。

    口齿缠绵的宝珠低喃:“回来了?”

    胸前一凉,是袁训洗漱过发上还有水珠,顶着水珠就拱到她怀里。

    宝珠闭着眼睛笑:“喝酒了是不是?梁山王府上打发人来说了三回,头一回一更天,说你还在喝,第二回二更天,说加福睡下了,第三回是二更一刻,让我不要等你,说你喝的多,兴许就住王府里,你喝了多少到这个天才回来?”

    “嗯。”袁训闷闷地回。

    睡意袭来,宝珠小小的眯了一会儿,再醒来,感觉胸前的袁训一动不动,跟他平时回来胡缠相比,是个精气神不佳的样子。

    宝珠抚摸着他,由肩到颈柔柔的给他按压,微微地笑:“没接到女儿,你不喜欢?”

    “唉,我把女儿输给他一晚上,”袁训幽叹。

    宝珠吓一跳,睁开眼:“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输的?”

    袁训把晚上的事情说给她听:“……一开始我想看老王爷的酒量,我想回家晚些就晚些。到后来我想看他还能胡改什么诗词,真真没想到,老王还会许多的诗词,以前在军中的时候,我以为他只知道血肉横飞,我就想再看看吧,看他还有什么可说的,没诚想……”

    宝珠了然的把他重新抱到怀里,安抚哄劝中睡意依然朦胧:“这是加福的福气,也就是你和我的福气。梁山王府多多疼爱加福,加福又值得这疼爱。王爷常年不在家,战哥儿陪祖父眠,也是把王妃撇下来。你留的好,让加福多和婆婆亲近,明儿一早婆婆亲手给梳头发,到长大过了门婆媳也是亲香的,你我也不用担心。”

    “我女儿不管到谁家,谁敢对她不好,”袁训在宝珠面前最会蛮横无理。

    宝珠没有说他,反而更温柔的拍抚着他。他说的话,是一个当父亲的肺腑之言,他不仅这样说,还一直这样的做。

    不管是许亲沈家,还是加寿定亲给太子,不管是王爷一定要定加福,袁训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最早加寿许给沈家的时候,袁训对宝珠就夸口:“小沈父子要是敢对加寿不好,看我不把他脑袋拧下来。”

    后来出乎夫妻意料,姑母做主,把加寿定给太子殿下。皇家至尊,但身为父亲的袁训也敢往京里去退亲,他不愿意有任何让孩子们过不好的可能。

    沈家为香姐儿夫妻和美,小沈夫人那种娇娇女也情愿出京去。

    梁山王府更是因为接加福,看了袁训好些脸色,这些宝珠都在心里,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肯花心思,还不就是因为怀里这当父亲的他把孩子们放在头一位,他有个为孩子难缠的名声。

    袁训的话,要是换个地方,不是在房闱里夫妻相对,而是面对外人的时候,可以让人大加耻笑。但宝珠不会,宝珠心满意足的笑着,为自己有这样的丈夫,为孩子们有表兄这样的父亲骄傲而自豪。

    白天她收到女儿让人行刺的消息,也只和长辈们赶去看视加福,袁训没有接回,宝珠也不作接回之想。凡事儿,都有表兄在呢,而他从来没有让宝珠失望过。

    这样的父亲,一片心思全在孩子身上,是宝珠幼年时想要的,也是袁训心目中父亲的模样。

    忠毅侯表现出来的,可遮风挡雨,可巍峨如山,兵来他挡,将来他还。不过是他幼年失怙,他内心里渴望的父亲模样。

    舅父虽然拿他当儿子看待,但舅父终究不是父亲。

    袁训为儿子他苦口婆心,为女儿他不怕跟任何人翻脸。在母亲面前他要尽孝,在家人面前他要威严。他尽情的享受当父亲的感觉,同时也陶醉于其中。

    这样的一个丈夫,宝珠怎么能不在他酒醉归来好好的哄着他呢?再说他是为小女儿醉酒。

    把妻子的怀抱暖暖的给他,让他撒娇使性蛮横不讲道理,是宝珠对他的情意。

    这就宝珠强撑着困,轻哄着袁训。呢呢喃喃的话语中,袁训睡过去,宝珠才沉沉睡去。

    ……

    第二天接回来加福,进到房里,加福先把一个木头烟杆儿请母亲看:“买给祖父的,母亲帮我看看又买贵了没有?”

    孩子们自己买东西,肯定不会还价钱。加福在外面买的,就是双份儿,一个送给梁山老王,是她的心意,再不好老王也不会说。另一个就带给回来,请母亲帮着相看:“加福又多花钱了没有?”

    宝珠笑着接过,看上一看问女儿:“你花了多少钱?”加福拉开小荷包:“我给他二两银子哟,他找给我这么一小块儿,”

    取出一丁点儿银子,这是丫头接过擦拭过,加福在胖手心里掂掂,有模有样:“这总有七八钱吧,母亲,我买了两个,他问我要一两二钱银子。”

    宝珠夸奖她:“算得很是清楚。”其实知道七八钱加福不是算出来的,是一直出门买东西,会掂银子的份量,大约看一眼,能知道个一两二两五两的,不会让别人的当。

    梁山王府说小王妃很聪明不是空口说话,六周岁的孩子会掂银子,这是她常年自己买东西练出来,也的确体现出她的好脑袋。

    宝珠说没有买贵,穷人做个东西不容易,四、五十钱,一百来钱的不要争。加福很喜欢,拿给香姐儿看。

    姐妹嘻嘻哈哈地说笑几句,香姐儿问道:“昨天同谁打架?”宝珠闻言眸子放出光彩。

    宝珠也想听,她是不无讨好地恳求女儿:“好宝贝儿,昨天的事情母亲没有听明白,今天你回来了,再细细地说一遍好不好。”

    加福面容放光,像是搔到加福的痒处。她比划着:“加福打他,加福这样的打他……。”

    宝珠嫣然含笑,一字一句听的都很认真。悠悠然,她似回到童年,耳边是奶妈的劝说声。

    “四姑娘,您没有父亲陪着,没有兄弟陪着,不能随便出门儿?”

    没有父亲没有兄弟,一直是宝珠童年的含恨。也是她不约束孩子们的一个理由。

    看着孩子们小小的年纪就能逛街买个东西,一开始买的不会好,但是自己拿主张买的,再不好宝珠也欣然,从孩子们的身上,宝珠圆了梦。

    特别是萧战两周岁的时候,带着一周岁走路还不稳的加福要出门去,宝珠安排人手以后,目送两个孩子蹒跚走开,心头说不出的欢喜。

    她看到的是自己,是小小的自己得已自由出门,再加上加福生得像母亲,带给宝珠的感觉就更强烈。

    袁训为女儿打人大动肝火,宝珠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是加福扩大了自己的梦想,加福以后能当女将军不是?那就是宝珠在当啊。

    加福在房里手舞足蹈的起劲儿:“我这样,我是这样……”香姐儿不时发出笑声,宝珠是迷醉在女儿小身影里。

    无意中一抬头,和袁训的笑意盎然遇上。

    忠毅侯这会儿再见到老王爷,是一定还要理论不休。但看到宝珠神思飞扬悠然远去,袁训完全懂得妻子心思。

    她又想到了自己,她又想到了她出嫁前十几年的岁月里,出门的次数寥寥无已。

    袁训就不打断小女儿的得意,捧场的一旁含笑。

    宝珠飞红面庞,却坐立不安上来。让人窥视的感觉使她慌乱,匆忙地她想了起来,唤一声女儿们:“咱们去给祖母请安了。”加福这才停下来,一个让父亲抱着,一个让母亲抱着,往袁夫人房里去。

    老太太下午总在袁夫人房里说话,也有不让孩子们请安多跑路的意思。见到加福进来,和袁夫人、谢氏、石氏也是问长问短:“加福啊,听说你昨天很威风,你说一说吧。”

    加福就再比划,袁训还是含笑不止,宝珠凑到他身边娇滴滴:“谢天谢地,你不生气我就放下心,不用再担心你又去和亲家理论。”

    “生气,怎么能不生气?”袁训扶上她肩头:“再说我就是不生气,为了加福,老王爷他也不会放过我。”

    宝珠希冀:“下回记得带上我去看个热闹,我可以帮忙喝彩。”

    袁训故意问她:“帮我喝彩的不是?”

    宝珠神气地道:“不,我押老王爷赢。”头上不轻不重的挨了一记敲。

    耳边袁训悄声笑骂:“我把你个小鬼狠打一顿,”

    宝珠扁扁嘴再就一笑,她觉得这个时候大义灭亲最合适,不然表兄赢了,加福还怎么能带着母亲的遐思继续精彩呢?

    ……。

    水声摇摇,夜晚来临的时候,码头上渔火接天似起来,在黑夜里一望无际有如繁星。

    方姨妈走出船舱,对着码头上不住看视。方明珠准备晚饭,见到从另一个船舱里探出身子唤她:“娘,别看了,小爷们丢不了。”

    方姨妈答应着,但还是不死心站在原地。

    龙显邦等人正在顽皮捣蛋的年纪,袁训命他们和方氏母女同行,他们怎么肯?

    因为进京的时候是车和马,而宝珠铺子运往京城的货物也有车马,备下的有能摆放车马的大船,龙显邦等人在船上,车和马也就随身。

    这就方便他们想主意,没有几天就和方姨妈商议:“祖父命我们进京,一是赶考,二是路上历练。来的时候是骑马,回去坐船算怎么回事情?而且回家去,祖父问来回的路上是什么样子,我们也回答不出来,不如我们陆路上走,逢大码头,您先到您候着我们,我们先到,我们候着您,见上一面报个平安如何?这样您也放心,我们也多些赶路的经验。”

    方姨妈在山西的时候,往辅国公府里做客不是一回两回,她认得龙显邦,龙显邦等人也知道她的身份,不是能约束自己的人,这就敢提出来。

    方姨妈是不想答应,但一同回去的有成年男子,他们也是为赶考头一回出进京的远门,也想路上随意看看景致,他们分一半老成的跟船,另一半愿意和龙显邦等下船,方姨妈只能说好,在出京不到十天,龙氏小兄弟等人离船骑马而行。

    按说好的,码头驻船,方姨妈出来张望。

    看一回没有见到,闷闷回去坐会儿再出去看。直到深夜,见一行人马欢快地过来,上面坐的正是龙显邦等人,方姨妈才放下心。

    歇息一夜,船上洗澡通头换衣裳,第二天两队人再次分手,约好在下一个码头见面。

    如是几回到山西境内,水路旱路不能并行,龙显邦等人索性的说声就要到家,还怕什么?径直打马回家,方姨妈也没有办法,只拜托同行的爷们多多照顾。

    这就方姨妈带着大宗儿的礼物后面行来,龙显邦等人打马如飞,从小在马上骑惯,爬山涉水不在话下,先行在前面。秋闱中了各自满足,哪管什么路难走下雨天,只想早些回家,早早地对着家人吹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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