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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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白抓住茹云的手腕,笑了笑:“不必了,我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不过你今日去吕家如何了?”

    茹云叹了口气,坐在梳妆镜前,拆散了头发,用一把篦子一下一下梳着,发丝间发出细密的沙沙的声音。她淡淡地说:“那唐娇燕生了个女儿,名字都没取呢,直接就被吕括苍给抱走了。我想也就是平柏这样的心性,才能不累及无辜孩子,就是他自己可怜罢了。”

    秋白道:“说起来虽然吕平柏是帮了你们母女许多的,可是这到底是人家吕家的事情,你也不好搀和过多。”

    茹云点了点头:“就是因为是人家的家事,我这才觉得不容易管。不过不说这事情了,都是家常里短的,听了烦心。你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还以为你这一趟跟着游击队的人一道出去,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呢。”

    秋白道:“形式有些变化,日本人又纠集了一些援军过来,就依着现下城内保安团和游击队的人数,恐怕远远还不是日本人的对手。”

    茹云即刻便明白了秋白的意思,这敌人人数比自个人明显要多,硬拼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所谓这机会总还是有的,关键要看人如何去把握了。不就,秋白收到了处州的豪绅关山月的一封来信,意思是久未晤面,希望秋白在他六十寿辰时往乡下祖宅一游,尽欢尽兴。

    秋白懒懒地丢了信,对茹云说:“这关山月,从前是我父亲的好友,与陶家也算是世交。后来关老爷子据说是回了家乡,我倒是没有想到,他原来是来了处州。不过说起来也是奇怪,他怎么会晓得我在这里呢?思前想后,总觉得有些不妥呢,我看这邀约,就当没收到好了。”

    茹云细细想了想小心回道:“关先生既请了你,不去怕不是要扫人家兴吗?我倒是不知晓,原来你与关老爷子也是相识的,那你这些时日的难题,该是有解了。这处州除了吕家以外,可就数这关家势力最大。据说,这关老爷子暗中资助了游击队不少的银钱,想来若是安了什么坏心眼,也不至于。要不然,这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满城要找他做代理会长呢,他可不就是为了拒绝这件事情,这才躲到了乡下去么?此番他既然邀请了你,你不妨去看一看,我想对你们的事情也该是有帮助的。”

    秋白想一想说:“不如你替我写封回信,就说我近日卧病在床,无法走动,待日后身子大好了再专程去替他拜寿。”

    茹云略微诧异,想着,依着秋白的心性,虽然也理解她与吕家剪不断的缘分,可是到底还是对吕家上下有些莫名的排斥与醋意。她料定,关山月既然请了秋白去做寿,那么肯定也请了吕家的人。吕家再落魄,那到底也是本地的大户。

    另一方面,茹云也有自己的顾虑,女工研习所虽然如今仍旧在开办着,可是断断续续的,也是走了不少老师了。她听闻,这关山月门下,倒是养着不少有识之辈,这些人,若是请来给研习所的女孩子们上个课,那也是极好的。

    此番祝寿,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以关老爷子乐于助人的豪爽脾气,想来她若是有所请,那也一定是慷慨允诺才是。不论是秋白的公事,还是她的私事,这样看来,若是去一趟关山月的寿宴,那就是十分好的一个一会,至少也不应该轻言放弃。

    茹云想了半日,便私下斟酌着写了一封信,回了关山月,说了一些秋白方面的情况,然后表示她是愿意让秋白过来走动走动,顺带着也算是会会长辈。但是苦于秋白脾气执拗,怕是还得关山月再来一信,言辞坚决请秋白去一趟才是。

    信发出去,倒有好几天不见回信。茹云心中忐忑,想像关山月这些日子拜客盈门的情景,以为他并没有把她的信十分地放在心中,就暗自感叹着,是不是因为陶家军败落,世态炎凉一径如此。

    却不料,一日,来了个着长衫马褂的年轻人,自称是处州关氏的侄孙,因叔祖实在不能脱身,委派他带着关家自备的小火轮,亲自往锦云来接陶秋白前往一会。

    茹云转悲为喜,一时心中激动,眼泪竟夺眶而出,怕人笑话,转身悄悄擦了。事已至此,秋白若再推脱不去,于情于理都不相宜,于是只好应下。

    茹云匆匆收拾了一个包袱,连奶妈、缘君都不带,又和丹尼尔、阮香玉、赵老爹一一交代了,夫妻两人这才上了关家的小火轮。

    秋白因是仓促成行,事前什么礼物也未曾准备,临走时便去书房拿了一盒篆刻家风先生的青田石刻章。一盒里有章四枚,均用青田石刻成,色彩青青犹如云彩,质地坚实,印面摆布得体,堪称世间一绝。

    这青田石坚韧粗涩,要想下刀淋漓酣畅十分不易。据说清廷时候,这玩意印献给皇帝,也是把玩不放,极为欣赏。如今秋白将此等清雅之物带给关山岳,也算是深知他的为人品性。

    及至上船之后,茹云又命人押运的两辆独轮车随后赶到,将车上东西一并装船。秋白过去看,才知是一盆百年树龄的黄杨盆景,两坛酒梅干菜麻鸭,两只油浸火腿,均为锦云本地土产,和秋白身边带着的一盒青田石章凑成四色寿礼。

    黄杨是盆景中品味最上者,有“逢润必缩”的脾性,故而生长极慢。此树历经百年风霜,表皮脱尽,光滑滑的树干配以小小一块太湖奇石,古意盎然,说它是件宝物也不过分。

    至于那梅干菜麻鸭,是茹云亲自下厨动手腌制的,自是没什么话可说。那两只酱油浸火腿,看似平常,懂行的人却知道不是凡物。制法是这样:拿已经制成的上等火腿浸在酱油缸中密封一年,第二年冬天取出挂在廊下风干,时间又需一年。

    每只火腿约需二十斤酱油来浸,还必须得是本地制作的酱油。浸过腿的酱油有一股膻味,再不能食用,故而成本颇高。

    风干又需合适的风向,日出而晒,日落而收,风向突转时需立即收入室内,所以十分麻烦。如此,火腿是平常之物,酱油浸火腿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得出来的东西了。

    这四色寿礼,虽土头土脑,本本色色,倒也别有情致,一望而知是专用来送赠好友故交的。若是受礼的那一方交情一般,倒又不宜拿这样的土产了。

    秋白一一验看,心中十分满意。茹云既已做下这些准备,可见她是存心要走这一趟的。

    秋白到底是能猜中茹云的八成心思,体谅着她操持女工研习所的不易,秋白心下不由得生出一种歉疚和怜惜,一路上装出兴致盎然,拥着茹云在舱窗边,指点她看两岸的风景人家,谈今说古,这样安逸的日子,在这样的战时,对他们俩人来说,都是极为奢侈的了。

    关家的寿筵铺排了整整三日,寿棚从楼前一直搭到了花园中。关家到底是想的周到,怕来客冻着,棚子里特意装上了土造的暖炉,四面加围了锦帘,里面再拉上红绿彩灯,真个是富贵堂皇到极致。

    拜寿的人从早到晚源源不断,排的是流水席,一桌刚刚撤下,一桌又整治妥当。管事的人在这当口是大显身手的机会,若没有三分气魄七分算计,如此大的场面如何能调度停当!

    关家的帐房更是对茹云抱怨说,他光写礼单,就把手腕都写得肿了。茹云细看那些礼品,无非是绸缎洋货、金银玉器,全不及她挑的几样东西土得新鲜。

    关山月非但是处州望族,又是全国朝野知名的大实业家、教育家和慈善家。

    经他之手创办的纱厂、电力厂、榨油厂、面粉厂、铁冶厂、火柴厂、轮船公司、长途汽车公司、盐垦公司等等,每年给他带来巨额利润的同时,也给中国的民族资本工业注入活力,树起一个实业救国的典范。

    他此番为自己举办六十大寿的盛大庆典,说白了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利用,是他周旋于地方上方方面面人物间的必要手段。他对秋白抱怨说,他本是个最烦俗套的人,却又整日陷于俗务之中,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茹云一面听着,一面便想,关山月能有今时今日的家业,到底还是亏得当年陶家在上海的鼎力相助。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陶家如今已经七零八散,关家已经是一方大户了。

    一番热闹过去之后,关山月单留下几位世交好友小住几日,其中有秋白、茹云夫妇。吕平柏身子不好,这事便由着吕括苍夫妇前来替代拜寿。关山月推了手边一切俗务,陪好友们下棋玩牌,论诗作画,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