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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的尾巴一过去,草原上的温度便马上降下来,体弱的老人开始换上厚实的皮袄,只有精壮的汉子才敢在冰冷的夜风里赤裸着上身高声歌唱、放喉喝酒。

    绵绵连天的绿草都裹上了金色,看上去柔软又宽广,在微风里像跳动的金色海洋。为了熬过冬天而吃得肥滚滚的野兔伏在长草里,小心翼翼躲避着牧人的马蹄,又被高天上虎视眈眈的山鹰惊得飞窜。

    老人班扎别里正在给手上的牛筋角弓上油,细心得仿佛在呵护新生的婴儿。

    “你以为对一张弓而言只有弓弦才是最重要的么?弓身的骨架一样重要,甚至连弓耳弯曲的细微幅度都会影响你射箭的准头。”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手上不停,眼角的余光瞥过身边歪捧着脑袋盘膝而坐的少年。

    颀彤烈只有十三岁,正是跟其他草原男孩一起骑上骏马射雁射鹰的年纪,全身上下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精力。他现在坐在班扎别里身边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好学——角弓是他的宝贝,可是它现在被抓在老头子手里,就好像自己的裤腰带也被人抽走了一样。

    颀彤烈在男孩子中间颇有威信,这不仅仅缘于他是部落酋长的儿子,还应该归功于他出类拔萃的射术。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颀彤烈已经可以开两尺半的角弓了,射出去的箭都带着威慑又炫耀的尖啸。提到弓箭,颀彤烈总是很自豪。

    “好了!”

    老人一拍手,对着阳光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自己满意的手工。

    颀彤烈不安分地挪动屁股已经有一个对时,终于等到了这句大功告成的话,抓起油润的角弓转身就朝几百步外低头吃草的枣红马奔过去。

    “白眼狼崽子!白眼狼崽子!从马上摔下来,野兔都要咬你屁股!”老头班扎别里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柔软的羔羊皮子,慢慢擦干净手上的油脂。

    颀彤烈把老头子的喝骂抛到背后,跃上枣红马双腿一夹,一骑飞驰出去,踢起满地的草茎。

    他只一手拉着缰绳,右手把角弓高高举起,大笑着策马跃过一道小丘冲进聚集的男孩中间:“诃尔伦的神箭手回来了!小崽子们,迎接我!”

    几匹骏马迎上去,把颀彤烈团团围拢。颀彤烈满意地看着男孩们羡慕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又一次扫视几张红通通的脸:“今天要是谁能赢我,我就把这张弓让给他!”

    “你知道大家射箭比不过你,每次都这样说,都是骗大家的。”苏模剌剌儿家的孩子说。他的脸最红,像一只熟透了的大浆果。

    颀彤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害怕输就不要比啊,拿木头弓箭射射野兔,别打这张角弓的主意。”

    “怎么,”他得意地带马原地兜个圈,观察着同伴的神色,“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们不怕输!”莫翰图家的儿子哈伯颜一巴掌拍在自己胸脯上,“你要是也不怕的话我们比别的!”

    “我才不怕!”颀彤烈把胸脯一挺,“你说比什么!”

    “……”

    孩子们都沉默下来。

    哈伯颜只是随口说几句来激颀彤烈,没想到他一口应承了。这片草原几乎被男孩们捣腾了个遍,所有人都转着眼珠子动脑筋想新的比试花样。

    远远的,天空和草原相接的边缘上腾起了一股黄色的尘埃。它从一点迅速延展成一条线,飞快地向前推进。只是一眨眼,孩子们就能够看清滚滚烟尘里奔腾的黑影了。

    “马!是马群!”有个孩子大声喊起来。他看见几骑来回奔驰,马背上的小伙子们挥动长鞭驱赶马群。

    “我们就比这个,”哈伯颜的眼睛一亮,“驯马!”

    他带头策马奔起来,回头挑衅似的冲颀彤烈挤眼睛。

    “比就比!”颀彤烈在马屁股上加了一鞭子,咬在哈伯颜身后,很快与他并肩而驰。

    “喂……喂……哎!”苏模剌剌儿家的孩子伸出手去想要阻拦两个卯上劲的男孩,却被他们远远抛下几个马身。他没有办法,只好扯紧缰绳跟上去。

    “驯马很危险的啊。”他小声说,声音被马蹄声和男孩张狂的大笑淹没了。

    入秋之后马匹身上都挂了膘,正是最雄健的时候,一大群马撒蹄跑起来,连狼看见了都要躲。可是在初生牛犊般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眼里,置身危险却正可以大展身手。

    “跟得上我么,莫翰图家的小崽子!”颀彤烈的枣红马还能够再次发力,他一提缰绳纵出去,调转马头在草地上跑出巨大的半圆,朝着黄尘飞扬的马群贴近。

    哈伯颜不愿落后,两腿使劲夹马肚子,距离却渐渐与颀彤烈拉远了。他胯下的黑马呼哧喷着热气,突然长嘶一声人立起来,再也跑不动了。马儿低下头啃吃草皮,哈伯颜狠狠几道鞭子落下去,也只能懊恼地看着颀彤烈在视线中越跑越远。

    颀彤烈骑着枣红马汇进奔驰的马群,抬眼四望,周围都是波浪般起伏的马背。

    马群在牧马人的引导下遵循着无形的轨迹奔过大地,震起叶片像下雪一样飞舞。一马当先的是一匹烈鬃马,它的蹄子足有碗口大,身上的毛色像是燃着的火炭,飞扬的鬃毛在风中烈焰一般跳动。

    “就是它了!”颀彤烈对自己说,他就要遏制不住心中跃跃欲试的冲动了,“一匹漂亮的马王!”

    颀彤烈的枣红马在部落里是顶尖的快脚程,可它是当酋长的阿爸在他十一岁上送的,颀彤烈一直盼望着有一天能亲手驯一匹好马。

    他松开握缰的双手,从颠簸的马背上站起来。虽然能跟上马群的前进,可他和那匹烈鬃马隔得还是太远,而连续发力飞奔之后的枣红马很难再提升速度靠近马王。

    一匹年轻的公马经过枣红马身边的瞬间,颀彤烈猛蹬马鞍起跳,双手环抱公马的脖颈扑上它后背。公马受惊,长鸣一声在马匹中挤开一道空隙,载着颀彤烈向前奔去。他在马背间跳跃,慢慢拉近了与烈鬃马的距离。

    “颀彤烈!”一个牧马的小伙子察觉了颀彤烈的意图,向着他挥动长鞭,示意这个捣蛋的孩子赶快停止荒唐的举动,“停下,停下!不要去惹那匹马!”

    这匹烈鬃马性子暴烈,曾经把两个经验丰富的驯马人颠下背来摔断手脚,很少有人敢于触碰它的逆鳞。

    往往越是凶险的东西越能激发起人的征服欲,颀彤烈不理会小伙子的警告,他只有十三岁,却长着一身不服输的骨头。

    烈鬃马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正在挑衅它的威严,蹄下加劲,又把好不容易靠近的颀彤烈甩开一段距离。

    “嘿,你跑不了!”颀彤烈猛踢身下的马肚子。可怜的坐骑吃痛,只好卖命地撒蹄狂奔,咬住烈鬃马不敢放松。

    在马头距离目标还有一尺远的时候,颀彤烈深吸一口气,憋足劲朝四蹄如飞的烈鬃马扑去!

    他摸到了烈鬃马油亮的皮毛,但这只是短短的一瞬——它的速度太快了,在颀彤烈来得及抓紧它背上鬃毛之前又奔出了一个马身的距离。

    颀彤烈有点慌了,如果现在被抛下去,就会给后面的几百匹马踏成一团肉泥,连一副完整的尸骨都留不下。他下意识地一扯,抓紧了扫过眼前的东西,看清时手里正死死攥住一把马尾。

    他整个人被拖在马后,稍有疏失就会被踢爆脑袋,只能吃力地躲闪烈鬃马飞腾的后蹄。

    班扎别里把手边的东西收拾好,提着盛满羊奶的桶子刚要走进帐篷,就看暴烈的马王奔过去,颀彤烈那颗小小的头在它蹄下时隐时现。

    “嘭”地一声桶子,从他手上滑落,雪白的羊奶洒了一地。老头子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几乎背过气去,瞪着眼,山羊胡子急颤:“那个浑小子……!”

    “别放手!放手你就死啦!”老头子反应过来,追着马群挥舞双手大吼,“到马背上去,到马背上去!”

    颀彤烈压根听不见他在喊什么,不过他还从没见过班扎别里这样滑稽地大步飞奔,一咧嘴就想哈哈大笑出声。可是他忍住了,只害怕颠得太厉害,张嘴之后一颗心就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烈鬃马跑得像风,带着颀彤烈一路踏过去,把尘土扬得老高。颀彤烈感觉到自己的手劲开始衰竭,再不骑上马背,腾格里天神就真的要收他到天上去享福了。

    他在心里默数着马蹄扬起的次数,寻找一个适当的空隙。

    在越过一洼水泡子的时候,颀彤烈趁马王跃在半空的瞬间偏身钻过它后腿的空隙,像猴子一样倒挂在马腹下面。这样就算烈鬃马发起怒来顶多踢烂他的屁股,脑袋还能保住。

    一缕鬃毛从马脖子上垂下来,颀彤烈像是捞救命草般抓在手里。他身体柔韧,顺势便翻上马背。烈鬃马感受到了身上的压力,疯狂地踢腾着要把背上驮的少年甩下来。

    “好畜生!”颀彤烈左右手分别把紧了烈鬃马的两只耳朵,伏在马背上用力把马头向地上摁。

    烈鬃马还要负隅挣扎,原地打着圈猛顿地面,力气大得在草皮上踩出深深浅浅的窝子。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匹骄傲的马王渐渐顺从地低下头,打起响鼻安静地啃吃青草。

    颀彤烈身子一晃从马背上滑落下来,累得龇牙咧嘴,躲在马肚下的阴影里敞开领子扇风,使劲揩着满头大汗。还没来得及舒舒服服地在草地上躺下,班扎别里的老拳就已经落到了颀彤烈头上:“浑小子,浑小子!想被摔下来磕掉脑袋是不是?”

    “你自己老啦,走不动路,连马也不驮你,”颀彤烈在意气风发的兴头上挨了揍,嘴巴一扁,“看我,不是好好的!”

    “那是腾格里天神看你讨人嫌,不要你,你才捡回来一条小命!”老头子气哼哼的,心里可惜那桶羊奶,越想越火大,“不然你掉到马群里,早被踩得肠穿肚烂。”

    少年撅着嘴不理会他的唠叨,扭头去看成群的健马带着风从身边跑过。大片棕黄的马群中一点鲜红一闪而逝。

    颀彤烈又来了精神,翻身窜上马背催着烈鬃马拔腿飞奔,踢了一堆草茎飞到老头涨得红彤彤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