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小说网 > 媺之 > 68 紫云近,东宫春

68 紫云近,东宫春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天翼小说网 www.ty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午睡方起,苏媺慵懒地坐在南窗下,从一个天青色净地小瓷罐里取出一小簇缕金黄芽,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今年,西南各州进贡的头春茶,入京时间都格外早,这青气便重了些。

    她若有所思地将茶放入白釉桐叶杯,执壶注水,茶汤激荡,清冽的鲜香一丝丝蔓延开来。

    秀姀支起镂雕梅花窗格,一边拿了掸子清扫器物家什上的灰尘,一边絮絮地说着闲话。

    “这个春天,京城里还真是热闹,兵部左侍郎欧阳大人忙着嫁女儿,东宫也粉刷一新,开始准备迎娶太子妃。等太子的大婚一过,后面还不知有多少喜事呢!”

    数日前,前朝后宫都接到旨意:御史台主官、御史大夫訾有昉之女“端重温恭、柔嘉中节”,被择选为太子正妃,大婚吉日定在八月初五,委实有些仓促。

    释香也哂笑道:“算年纪,太子早就该成亲了。可这几年,贵妃挑剔得厉害,朝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不敢随便定下婚事,这一拖,呵,太子都二十一了,满京城的大家公子们成亲的年纪也跟着往后拖,不知多少人盼着这太子妃的人选赶紧定下呢!”

    自那日夜谈后,秀姀与苏媺主仆之间,虽还称不上交心,却也亲近了许多。

    她对苏媺的吩咐开始认真以待,即使不是自己分内之事,也是能出主意便出主意,纵使不能,也不像过去那般,只要事不关己,便置身事外。

    苏媺慢慢品着白釉桐叶杯中的茶,隔着氤氲升腾的雾气,似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表情自然的秀姀。

    因了秀姀的疏忽,误以为翮贵妃看中的儿媳是兵部左侍郎欧阳燊的女儿欧阳燕,此后种种麻烦、诸多龃龉,皆由此而生。

    秀姀却执拗着不肯低头,不但对自己的过失避而不谈,一直潜藏心底的不恭不忠,也表露无遗。

    苏媺也着实恼了:一个奴才,自以为有几分依仗,竟敢要主子的强,这样的人,岂能留得?

    如今,她肯放下姑姑的架子,主动谈起太子妃的事,也算是表明态度,正视了自己的身份。

    到底是在皇宫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能屈能伸,是个聪明人,也怨不得侒王兄长会坚持要苏媺带秀姀进宫。

    苏媺心里感叹着,扭头去看一旁的檀墨,她正面对小几上的棋盘苦苦思索,对身边人的闲话充耳不闻。

    苏媺瞅了棋盘一眼,忽而手起子落,一片雪白玉子中多了一点青黛,陷入僵局的棋面顿时活转过来。

    檀墨吁了一口气,苦笑道:“下棋比绣花实在难太多。这小小的棋子,真是熬煞人的性子!”

    苏媺莞尔一笑,自进了宫,除了永昶宫的嬿昭仪和三皇子端阳,她便没了下棋的对手。

    释香和檀墨原都学过,可释香性子跳脱,是个坐不住的,檀墨只好把丢了许久的棋谱重新捡起来。

    只是,她本就不擅长此道,虽有心给小姐解闷,到底太弱了些,只能在小姐手下走得一招半式。

    苏媺把玩着一枚温润玉子:这棋面虽活了,却有一黑子横在虎口之上,叫人心中好不痛快。

    她一边思索棋局,一边分了心思去想东宫的事。

    这段时日,景元帝派了晋德宫内侍,日日到东宫监察,大有除了面圣听训和年节大庆之类太子必须在场的日子外,都要把他关在东宫里潜心学问、正品修德的架势。

    想起四个月后就要进宫的太子妃,苏媺禁不住问秀姀道:“姑姑可还记得,立秋那日,翮贵妃在碧螺亭设宴,訾晚云的样貌举止如何?”

    秀姀脸上掠过一丝窘意,见苏媺十分专注于眼前的棋局,并未有责怪之意,忙敛回心神,细细回忆起来。

    “那一天,訾小姐仿佛穿的是一身湘妃色衣裙,衣饰装扮并无出挑之处。她身量适中,看上去是个静默温顺的性子,坐在左边第四还是第五个位子上,靠近碧螺亭门口,不言不语地……”

    她忽然一顿,脸色僵了一瞬:这样的座位安排,虽离首座远些,但翮贵妃却一眼就能看到她,若有意留心她的言行举止,岂非方便得很?自己当时确实大意了!

    苏媺抬头,笑意殷殷瞧着她:“姑姑可是想起了什么?”

    秀姀醒过神来,似要将功折罪一般,忙陪笑道:“奴婢只是觉得,像訾小姐这样的闺秀,自然是贵妃中意的好儿媳,就怕不讨太子的喜欢。”

    苏媺挑挑眉,随手将棋子丢进桃丝竹麻编棋笥,感兴趣地问道:“此话怎讲?”

    只听秀姀胸有成竹一般,娓娓道来。

    “听闻,京中官眷们对訾小姐的评价是‘容貌端慧、性情大度、薄有才名’,只这几句话,便足以说明许多事。这第一呢,不说她具体长相如何,只说‘端慧’二字,这位訾小姐一定相貌平平,最多只在中上;第二嘛,所谓‘性情大度’,既是当正室教养,相貌上无以倚仗,只怕也不惯于讨好邀宠,那么,自然要品行出众、宽容大度一些;最后一条‘薄有才名’,这女人若是长相不够漂亮,便要在才气上弥补几分,以訾有昉大人的野心,女儿有才也好,无才也罢,这名声总是要有的……”

    她侃侃而谈,释香和檀墨听了,都不禁哈哈笑起来,只觉秀姀说话从未似今日这般痛快有趣。

    苏媺懒洋洋歪在靠枕上,调侃道:“被姑姑这么一一地条分缕析,似乎真没什么可担心的!不知,在姑姑心里,如何看你家小姐?”

    秀姀忙放下手中的掸子,容色十分诚恳地道:“小姐得天地灵秀,岂是常人可比的!”

    檀墨眯了眼笑,释香拍手道:“姑姑说的自然有道理!”

    苏媺似笑非笑地瞅她一眼:京中闺秀的好名声是如何吹出来的,自己当初不也经历过?

    主仆几人正说笑,忽听棹兰斋外有人唤释香的名字。

    斋门一开,暄颐宫小膳房的一个小丫头笑嘻嘻进来,施个礼道:“昨儿小姐说的玉兰饼做好了,只不知是不是小姐说的那个味道,掌膳公公不敢贸然送来,想请释香姐姐去瞧瞧,可有哪里不妥?”

    苏媺不以为意地冲释香点点头。

    那玉兰饼是曦华要吃的,只做法是苏媺说的一个古方,必是小膳房为了稳妥,想让释香先掌掌眼罢了。

    释香跟了小丫头去了,苏媺的心思还在东宫身上:“那依姑姑看,我们要如何应对?”

    “小姐能在扶苏山安排一出‘鸳鸯会’,岂会没有好计?又何必难为奴婢?世家小姐中,有的是才貌双全、千伶百俐的女子,纵然不是我们的人,只要谋划得当,也能为我们所用。”

    苏媺却沉默了:太子并非良人,若非迫不得已,她委实不愿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安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收敛了玩笑神色,想了想,曼声道:“以太子的德性,咱们不给他找麻烦,他自己也消停不了。果真如姑姑所言,翮贵妃在正妃人选上逆了太子之意,必要在侧妃上补偿。这些人中,未必没有我们能利用的现成人选,又何必舍近谋远?姑姑不必忙着物色新人,且看看再说。”

    檀墨在一旁听着,忽然道:“对了,那个曹承徽怎么样了?”

    说起曹承徽,秀姀的笑容里,添了两分不可思议。

    “说起来,这位曹承徽也是个人物。上回,太子因为雪团儿惹恼了皇帝,不得已把她推了出去,其实也不算冤枉她,没她撺掇挑唆,太子也不至把灵阊公主的狗熬了汤。本来,她算是失了宠的,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太子心生愧疚,重新对她宠爱起来。唉,阖宫都知道,太子那个性子,只有别人欠他的,他何曾觉得自己亏欠过别人?”

    苏媺一笑:“曹氏原本就不安分,这几年,她俨然就是东宫的半个女主人,如今,不出数月,太子妃又要进宫了,有这么个人压在头上,她能忍得一时,却忍不了一世。姑姑且叫人盯着就是了。”

    正说着,释香端了一碟点心,急匆匆进来,又小心地掩上门,方道:“小姐,刚得到的消息,十日前,朝廷派兵攻打松子山,咱们的人打了败仗了,只是还不知,到底伤亡如何?”

    主仆几人都失了笑意,苏媺蹙眉半晌,肃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大惊小怪……”

    她忽然脸色一变,看向藤花小几上,那一杯已然半凉的春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