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小说网 > 媺之 > 19 春洲冷,暗当年

19 春洲冷,暗当年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天翼小说网 www.ty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和静大公主连日忧郁伤怀,心疾复发。

    公主府里一片冷清。

    而她原在宫中的居所,自出嫁后,竟然失于养护,以致居室落尘、满院荒败。

    顺安太妃看着实在不像样,留她在万福宫的偏殿养病。

    和静病中忧惧,不耐烦见人,苏媺去探望过一次,略表了心意便罢。

    今日,曦华去了万福宫。

    红叶掩映的花窗下,苏媺一边听释香禀报,一边从檀墨手中的小瓷碗里拈了鱼食,匀匀地撒进鱼缸。

    “青青姐说,她原想照咱们事先定好的计划,把酿花饴糖喂给花楼的猫,当着众人的面挑明,方巧是吃了太子带来的点心才毙命的。可惜,岳昭提前回了十洲春,她怕惊动东宫的暗卫,不能脱身,只好顺其自然了。”

    “什么事都不如她的安全重要!关浄那边,一切顺利么?”

    “小姐发了话,关浄当然照做。他亲自送青青姐去岭南,走的是近京山路,此刻已离京千里之遥。”

    苏媺微微颔首,放下心来。

    瓷缸里,一尾锦鲤摇头摆尾地划过,似是在水面上勾画出一张年轻英武的面孔。

    那是关浄,她最忠诚的旧仆与护卫。

    释香拿眼角溜着秀姀,微微有些得意:像关浄和青青这样,即便是留在宫外,也能让小姐如臂使指,这才叫自己人!

    仿佛心有所感,苏媺抬头扫了释香一眼,再开口时,语气里便添了沉肃。

    “不要小看了十洲春!父亲说过,它背后的靠山,很可能是京城里的勋贵之家,甚至皇族中人。何况,天下乞丐自成一家,青楼也是如此,这些活在最底层的人,总有我们不知道的消息渠道。”

    释香吐了吐舌头,连忙收敛了得意之色。

    “方巧的那份名单,父亲可看过了?”

    “是,但老爷说,时过两年,许多事都需要核实,眼下,只能引而不发了。”

    一旁的秀姀叹息道:“这真是意外的收获!谁能料到,方垚临死前,会留给女儿这样一个保命也是催命的东西。”

    “这份名单何时用、如何用,还要待父亲查证后,看它的分量究竟几何。也要静候时机,才能发挥它的价值。”

    檀墨搁下鱼食碗,端来了净手的茉莉水和香胰。

    苏媺把手浸入铜盆,又微微抬起,清亮的水漫过柔白的手背,似水落石出。

    之所以谋划十洲春一事,最主要的目标还是镇国公岳家。

    岳氏族中子弟,于武事上有天赋者不少,十之七八自幼习武、投身军旅,乃至薪火相传,共同撑起了家族的光裕门楣。

    它的嫡脉主干,便是如今的镇国公岳城这一支。

    细论起来,岳城自然是岳家的顶梁人。

    他统领万军、战场杀伐近四十年,年轻时,一杆岳家枪罕有敌手,且极善以智计取胜。

    但他已年过六旬,廉颇老矣!

    世子岳琦正当盛年,但性情沉稳有余、谋略不足。

    只有嫡长孙岳昭,年纪轻轻便表现出过人的武学天赋。

    如今,岳昭私纳罪臣之女,对和静公主不公,对景元帝不敬,已是极大罪过。

    景元帝一定会借此机会,削去岳琦在兵部的任职,君臣之间便会彻底离心。

    而岳氏的族中子弟、部旧亲信得不到战场锤炼的机会,长此消磨、人心迷散,便会失去对军权的控制!

    除了岳家,十洲春一案的另一个目的,便是让东宫背上滥杀人命的疑影儿……

    想到此处,苏媺的心情略略灰败。

    前一件事尽在掌握,但这第二个目的,终是被翮贵妃搅了。

    她赌输了!

    据关浄送来的消息,事情发生之后,那碟撒了“花边鸟”的酿花饴糖,很快便被送到了东宫詹事肖遥的手里。

    都道是:慈母心切,爱子拳拳!

    苏媺原以为,翮贵妃会毁掉这个最重要的证据,把太子从命案中“摘”出来,肖遥也的确准备这么做了。

    如此,落在京兆尹丛鸣和刑部侍郎汤旺的眼中,便是凤藻宫和东宫心虚了,青青放在方巧妆台上装了毒蛛粉的小瓷瓶,也可以成为东宫转移视线的佐证。

    但翮贵妃在最后关头阻止了肖遥,只让他给汤旺带了句话:有人欲嫁祸东宫,命刑部全力查实,宁枉勿纵!

    一锤定音!

    这般胆色!这般镇定!这般心计!

    这是真正的阳谋!

    她没有急慌慌地助儿子脱身,而是直接以上位者的身份告诉刑部:国之储君不可能私杀人命,刑部的职责便是要查清是谁意图污陷太子,以正视听。

    想到此,苏媺合了合眼睫:那一晚,太子身在十洲春——恐怕,没有几个人希望这件事被深究!

    往大处说,一国储君流连青楼,无状不检。

    可往小处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不过是荒唐浪荡了一些。

    不说太子,十洲春的数十个雅间里,接待过多少大齐的在职官员?

    拔出萝卜带出泥!

    十洲春的无边艳色下,遮掩的是一片秽志丑行。

    苏媺的手在两仪琴上滑过,指尖微微滞涩,似冰泉凝结:罢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青青姐说,方巧不是好人,她不后悔。只是,奴婢们都不明白,咱们为什么……”释香顿了下,朝花窗外左右瞧瞧,压低声音问:“咱们为什么不干脆朝太子下手?”

    秀姀瞥了她一眼:“太子死了,皇帝和贵妃会把京城翻个底朝天,青青、小姐、还有你跟我……多少人会被置于险地?这可不是我们现在该做的事。”

    释香似懂非懂,懵懵地瞧着苏媺,檀墨眼里也透着不解。

    苏媺指间微挑,弦动处,《广陵散》幽然而起,合了她清冷的声音,似是碎冰匝地。

    “让太子活着,比杀了他用处更大!现下,我们要的是一个‘乱’字!太子死了,大齐不过是没了一个皇子,还有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景元帝又当盛年,以后还会有新的皇子;可他活着,这样一个浪荡无能的太子,是大齐的耻辱,却是我们的助力。”

    释香和檀墨听了,若有所思。

    苏媺指下用力,琴声铮铮、骤然趋紧,她的心随着哀烈的乐曲起伏跌宕起来。

    东周时,聂政之父因铸剑误期,被韩王杀害。

    为了给父亲报仇,聂政漆面吞炭,毁去面容和声音,入山学琴十载,练成绝技。待韩王召他入宫演奏时,藏剑于琴中、伺机行刺,终于得尝夙愿。

    到了魏晋,嵇康被司马氏诬杀。

    四海为之悲恸,嵇康却站在高高的刑台之上,顾日索琴,最后弹奏了一曲“刺韩”,心中只怅然这天音不得传世。

    《广陵散》,自它甫一现世,便是一曲凝着鲜血和死亡的绝音,其声不曾灭,其志不可夺!

    苏媺指下未歇,抬头望向花窗外。

    她眸光清亮,却似凝着一汪深泉,穿过落红横香的庭院、云木疏黄的远空,重重掩映的琉璃宫檐……

    翮贵妃……